三岁前我于农村长大,三岁后我年年回到乡村,但从未真正了解过乡村,乡村究竟是何种模样,我仍是没有看透,但我想并非仅仅是单调的自建房和房前屋后的田野与菜地。
伴随着一个月的支教的结束,乘上巴士踏上归途的我不免有些落寂,城乡教育资源失衡,那是长期以来支教所无法突破的困境,老师都是暂时的,长则几年,短则几月,我们给乡野的孩子们展示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匆匆离开,那些孩子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会被扯回到原先的人生轨道里,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大批有为青年涌入乡村,寄情深山,这一困境正在改变,想到这里,我望着窗外的双眼重新明亮,心中也顿时充满勇气。
6月28日,湖北师范大学2022文化速递来到黄石市阳新县军垦中学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暑期支教活动,同时进行“乡村振兴视域下新时代青少年耕读文化发展路径”的课题研究,作为二十七人的团队中,唯一的非师范专业学生,就读于新闻专业的我,此行的目的可见并非单纯的传道授业解惑,这世界的另一维度等待我于实践中去感知。
从黄石市出发,一个半小时的巴士,瓢泼的大雨,颠簸的山路,拉开支教生活的帷幕,实践队到达了本次支教地——阳新县率州军垦农场。这是一个位于黄石市阳新县境内中部的小镇,境内丘陵平原高低起伏,河流湖泊纵横交错,小镇中有一湖泊,四周有青山相衬,地理位置偏僻,与中国其他村镇并无差别,只是环抱小镇的青山给我一种隔绝于世外之感。大巴车行驶至学校门口,两座朱红色的标准式教学楼,校门入口处门卫与电动门一应俱全,“规范标志”是我对这所中学的第一印象,随着我国乡村振兴战略的逐步推进,乡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已逐步完善,中小学建筑均以标准化规格建造,虽受制于地理环境与经费拨款,学校环境仍与城区学校存在差距,但在教学设施与学生宿舍配置等刚需层面也已与过往改头换面,一提起乡村支教,往往给人“于乡村平房、简陋教室中学生端坐于残缺的课桌,青年教师站立于破旧的讲台之上传授知识”的刻板印象,但如今真正踏入乡镇小学,明亮的教室、配套的桌椅、教学多媒体设备皆已完善,时代赋予了乡村支教新的时代面貌。
初到军垦的第一个星期,我的心情是无比沮丧的,实践团队几乎全由女生组成,仅存的四个男生不得不抱团取暖,陌生的环境,夏日燥热的天气,二十七名队员窝在一间闷热的办公室,室内唯一一台旧式空调发出低沉无力的呜咽,寝室门一关闭,手机信号随之变得极其微弱,每日粗淡的饮食加之身边并无亲近朋友可以倾诉,初临此地,我异常的孤独,镇子上的快递驿站位于镇子边沿一条公路上,离学校有两公里之远,取快递的经历至今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与其说是公路,不如说是一条砂石路,晌午时刻,运载卡车于这条沙土路上穿行,扬起阵阵黄沙,路旁的树丛已被附着上厚厚的扬尘,沿路的自建房绵延数里,但几乎都屋门紧锁,行人寥寥,烈阳照射在这公路上,我掩面步行于这沙土路上,眼前尽是一片昏黄的凄凉景象,身处此地,我只感觉无比压抑,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
实践队在军垦中学负责小升初学生的衔接课程教学,除了语文数学英语三门常规课程外,实践队还设置了书法、美术、音乐等趣味课程,而我则负责一个班级的英语教学,教山沟里的娃娃学英语无疑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乡镇学子英语基础差已成普遍现象,站上讲台,我所面对的这一群平均年龄12岁的学生,英语基础近乎零,仅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英文单词,学校英语老师欠缺,教学资源匮乏,学生普遍缺乏英语学习的物质条件,也不懂为何要学习这门学科,种种因素导致现今中国乡镇学子沉陷英语学习窘境,正式上课前,我看着多年前的初中教材陷入沉思,如今以教师的身份重新审视这些基础知识,如何整合转化以学生易于理解的方式讲授成为我登上讲台的第一道难关,为此仅为教授学生英语常见的打招呼方式,我为此准备了十页的教案,青年大学生下乡支教,专业技能上虽与正式教师存在差距,但无疑的是,我们实践队里的成员,无不是怀揣着最为热忱的诚心,希望为这群孩子带来知识,期待着自己的努力能为这群山区里的孩子带来些许改变,第一节课,初登讲台的我面对着这群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孩子毫不怯场,我用标准的发音与较慢的语速,用英语进行自我介绍,心底知道学生听不懂,但仍耐心地进行逐句翻译,第一节课进行得很顺利,但第一个星期后续的课堂纪律逐渐恶化,学生肆无忌惮地在忌惮地在课堂上讲话、吃零食,更有甚者在上课中途与他人发生冲突扭打在一起,下课铃刚打,学生便一窝蜂地窝蜂地冲出教室,我于讲台上目睹着这一切,第一感觉不是愤怒,而是惊愕,这里的孩子与我求学经历中所遇见的截然不同,教学被迫停止,我为此怒火中烧,在学生面前显露出自己愤怒的一面,前期的教学工作可谓十分坎坷,每每面对这群学生,心中便不由得升起阴霾。
本次三下乡暑期实践,作为湖北省希望家园项目的一部分,除日常教学工作之外,我们也参与到学生家庭信息的收集工作中,在与学生家长的电话沟通中,我逐渐了解到这群孩子的家庭背景,他们大多为留守儿童,抑或是父母一方照看长大,父母双方残疾的特困家庭也屡见不鲜,电话挂断后,我又不由得深深同情这群孩子,家庭的不美满,缺乏父母管教,加之周遭环境的影响,正处于十二三岁叛逆期的他们,难以避免其顽劣性格的形成,孩子们大多对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所有东西都感兴趣,普遍缺乏纪律意识、敬畏心与上进心,但我并不想迁怒于他们,反是以更饱满的热情,试图去创造改变。
未参与支教前,我总认为现今乡镇难出才子与教育资源落后有极大关系,但真正参与乡村教学,我才意识到,学生与家长的陈旧的观念是阻碍孩子发展的第一道关隘。当地学生家长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大多将子女交由学校便不管不顾,当地家长大多对子女教育问题比较盲目,普遍的是“你能读就读,不能读你就打工。”还有些家长的想法非常功利,他们为什么暑假还要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很简单,学校包吃包住,还有大学里来的老师照看自己的孩子。”实践队队员都能看到这种情况,但又无力去改变,在能力范围之内的努力失败后,就会觉得很无奈,自我怀疑、泄气等情绪无不萦绕在我们这群大一大二的青年老师心头。乡村支教意图改变的并不仅仅只是学生,更包括他们的家长,支教老师和那些积臣了很多年的陈旧观念做对抗,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但是在那些巨大的无力和沮丧之外,我们还是看到了这群乡村孩子可爱活泼,富有创造力的一面。课间之余,学生们兴奋地向我展示他们在美术课上创作的作品,我认真端详着他们的作品,不由得为之赞叹,这群在英语课上顽皮的孩子,透过他们生动地画作,我看到了他们多彩的内心。这里的孩子活泼好动,面对我们这群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充满了好奇,课余时间,他们乐意与我们交谈,也愿意袒露心扉,支教老师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帮助学生推开一扇窗,摆脱蒙昧的心灵,这里的孩子,大多没有走出过这方天地,对外界的了解仅仅是通过互联网与手机,世界的广阔与美好于他们而言无法感知,缥缈而虚幻,有人说“支教是一种不打扰。”但我认为来去匆匆,虽我们只与这群孩子们相处短短一个月,原本不相干的个体在人生的某一刻相遇,我想在他们心中留下痕迹,我更愿意与他们畅聊世界的精彩,鼓励他们去探寻自己的方向。离别前一夜,我在宿舍收拾衣物,一个常因不守规矩,在我课上被屡屡批评的男生敲响了我的宿舍门,神情严肃地将几根未启封的笔芯珍重地交于我的手中,说:“老师辛苦了。”,那一刻,我尤为感动,短短一个月,这群原先使我恼火的孩子也成就了我。
三岁前我于乡村长大,三岁后年年回到乡村,但从未真正了解过乡村,以随行记者的身份参与教学,我为孩子们的顽皮不守规矩恼火,但又为其不美满的家庭慨叹,单反定格出他们对山外天地渴求的一瞬,摄影机录制出孩子天真烂漫的笑颜,未来我不会成为一名教师,但我想以新闻记者的视角,去理性看待现代农村学子的现状与困境,深掘并细嗅那抹逐渐消散的乡土气,小镇做题家对他们或是最好的出路,但多年以后,我仍怀念这群军垦农场单纯的孩子们。感谢三十天的支教,让我了解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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