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情
服用两片“帕罗西汀”后本以为能安睡,可不停颤抖的身体让我不得不爬起床。翻开《解忧杂货店》,感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但书页仍停在最初。眼前的字变得模糊,似乎是睡意来了,恍惚间仿佛又进到了城中。
入城
三年前,我目睹了邻居小飞跳楼自杀,下意识地觉得死亡并没有用那么可怕。妈妈以她为例告诉我:“你可不能像小飞那样成天胡思乱想,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埋头吃饭的我随口应了一句“嗯!”,可我觉得小飞没错,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那天后我经常连续一周没有一天的安睡,一闭眼就是小飞一跃而下的样子。梦中她好似挂着笑,但同时又用她那饱含泪水的双眸叫着:“我怕疼!”我伸手想拉住她,却只碰到了她飘扬而起的头发。
我开始害怕入梦,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睁着眼睛。“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当数到10008只时朋友圈安静下来,最后一点打发漫漫长夜的东西都没了。于是就那样睁着眼,想着早上买的豆浆不够甜、历史老师的衬衫又没有放在裤子里面、同桌的偶像从陈翔变成了鹿晗……直到想起刚刚又比昨天多数了63只羊,“又晚睡了一分钟。”在深夜自言自语对我已是一大乐趣。
其实很多时候,上帝还是会让我在悄无声息中睡着。于是经常在昏昏沉沉,如同顶着一块大石之时被妈妈叫醒,“闹钟都吵不起你!”在他们眼中我如同猪,可我真的睡得比狗晚多了,狗才不会太阳升起时还不睡,对吧?
我记得第一缕光是绿色的,太阳从窗户底部升到最上方用了17分钟。突然好想对去年生日在连岛上守着看日出,却被阳光刺醒的自己说一句:“日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美!”
陷城
城中的生活就像在过膝的泥潭中深陷,只要一停止挣扎,我就感觉要被淹没。在不停地挣扎中,我却越陷越深,看不到一丝希望。
父母的离异让我彻底堕入了黑暗,妈妈说:“你好好上学,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她拖着行李箱离开家那天下着大雨,却没人给她撑伞,她偷偷塞给我的钱我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她的箱子。“你妈不要我们了!”转过身,是父亲被酒精熏红的双眼。
那夜微冷,街道上人很少,将耳机音量推到最大,肆无忌惮地喊上两句,大概是自己能做到最简单的释放方式。妈妈突然来了电话,“下雨降温了,多穿点衣服。”
“没,没下雨呀,我都没听到雨声!”
身子被淋湿了,也不觉得悲伤,总好过回家看到烟雾中父亲停不下的酒杯。
一辆汽车迎面驶来,我被灯光刺的睁不开双眼,“好好的人行道不走,走马路中央,找死呀!”突然觉得一场夺人生命的车祸对于自己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
父亲终日用酒买醉,而我就用药买睡。从110斤暴瘦到109斤,厌食与暴食交替,以及毫无征兆的手抖与腿抖。正常期和抑郁期毫无征兆地切换着,时而亢奋不已,与人侃侃而谈;有时又泪流满面,感觉生无可恋。半夜跑到阳台失声痛哭时,总会看到父亲一根有一根地抽着,那时多想拉着他一起跳下去,何必再互相折磨。
然而,酒喝了、药吃了、下雨了、心冷了……我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选择死亡,更没有找到理由去好好活着。照镜子时试着扯了一下嘴角,却疼的像伤口在流血,是谁说“笑很简单,只不过是嘴角上扬”?也许,我17年前把自己杀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住在肉体里的孤魂野鬼。既不愿毁了它,也不想让它好过。
出城
那场大雨已经过去两周,我没有等来妈妈来看我的身影,却等来了那个妈妈口中逼走她的奶奶。
自8岁那年搬来城里与她就只有在每年过年时才相见,记忆中她永远是那个杀鸡给我吃,用布满老茧的手摸我的脸的慈祥老奶奶,她又怎会逼走妈妈?
她的头发白了一半,刚进家门时便红了双眼,扯着爸爸的头发说:“你个败家子!”爸爸抱着奶奶大哭,“娘,我错了!”曾经,我也这样躲在妈妈的怀里哭过。只是这时,我哭不出来,即使眼睛酸痛。
“小生怎么瘦成这样?”奶奶用她的手在我的脸上抚摸着,一如既往地糙人。“我妈走了,不要我了。”拿开她的手,我指着坐在沙发上的爸爸,“他只会喝酒,你怎么还要他?”
生活似乎随着奶奶的到来有所改变:冰箱中的啤酒变成了新鲜的食物、家中的脏乱状态一去不复返、父亲恢复了往日为工作早出晚归的状态……可是我,仍是困在抑郁之城中出不来。
那日放学回家,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打胰岛素,脸上的皱纹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
“疼吗?”我问。
“疼也要打呀!要不就死喽!”她摸着我的头,如往日一样笑着。
“你怕死?”
“不怕,只是既然还活着,就不能轻易让自己死了。”奶奶曾是小学教师,也算是文化人,我觉得她看出我的病了。
晚上,她坐在我的床头,戴着老花镜缝补着爸爸的工作服。“小生,你别怨你爸妈,他们有他们的苦。”枯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庞愈加苍老。
我不反驳,并不代表我同意,因为我觉得说话很累。见我沉默不言,她从口袋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病历单,上面“反应型抑郁症”让我一愣。
“五十五岁退休那年,你爷爷死了,你们一家在城里几乎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那段经历奶奶从没听她提起,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抑郁症就是那时候得的,太寂寞了,没一个人说话……”慢慢地我已听不清奶奶的话,脑子里全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在黑暗的夜中自言自语的场景。“那时应该和我一样想去死吧?”
“你是怎么好的?”
她从另一个口袋中拿出“帕罗西汀”放在我手里,“看医生!再加上老家那些朋友的引导!你还小,更要好好活着!你爸和你妈能不能复合?这个家能不能完整,都还要靠你!”我将头埋在她的怀中,感受着指尖在碎发中游荡的触感,“我……可以吗?奶奶,奶奶……”泪水模糊我的双眼,怀中的温暖也渐渐没了。
“小生……”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爸爸的脸庞,墨青色的胡渣略显沧桑。“又梦到你奶奶了吧!”他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
“嗯!”我多想在梦中长久不醒,“今天该去医院了吧?”已经治疗6个月了,奶奶只陪了我3个月。
“会好的!你奶奶保佑着你呢!”墙上的奶奶保持着慈祥的笑,和三个月前在急救室门口看到的一样,只是那时的她还说着:“慢慢会走出来的!”
只要一人还对你报以微笑,那么一切都还是有意义的。“对,我会出来的。”6个月了,我还在出城的路上,只是我终将告别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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