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读音无固宜,当约之以何?
文/陈锦兴
5月7号,作家马伯庸发微博称:“哎!原来这个词的读音也已经改过来了啊!”,内容是他感慨“说客”个词的发音居然从“shuìkè”改成了“shuōkè”。这让不少网友集体陷入了一股愤怒与无奈交织的情绪中:“难道我们这些‘老人家’已经成为新一代的文盲了吗?难道我们已经狠狠的被时代给抛弃了吗?明明记得小时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纠正,拿小竹棍打着手心说:‘重复了多少次!这是考试重点!是‘shuì’客!不是‘shuō’客!这怎么突然间说变就变呐!”
文字读音的改头换面
汉字读音的修改其实早已有之,早在1983年的第二版《现代汉语词典》中,“说(shuì)服”的读音就已经改成了“说shuō服”。当观众还在为电视上的主持人把“坐骑jì”念成“坐骑qí”而犯嘀咕时,他们还不知道,其实现在“坐骑qí”才是正确的读音,原先“骑jì”的读音已经被废止,所以“一骑红尘妃子笑”“千里走单骑”“铁骑”这类带有骑行意思的诗句词语,如今都应该读“骑qí”的音。
再翻开2016年国家语委发布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你会发现,其实里面对很多字词的读音都做了新的修订:“应yīng届”新审定为“应yìng届”“下载zài”换成了“zǎi”“甲壳qiào”“躯壳qiào”改为“k锓荨qián麻疹”改成了“荨xún麻疹”……也就是说,当年老师们苦苦提醒的易错重点,到现在都在慢慢变成正确答案。
2017年,台湾“教育部”对一词语读音的改动更让网友们直呼“任性”。在一些网络用语中,“尴尬”经常被读作“jiānjiè”,基于此,台湾教育部在2017年正式认定“尴尬”也可读作“jiānjiè”了。声明公开后遭到人们的诟病,台湾教育部的此次读音修改有失严谨。
除了读音有所变化外,一些词语的意思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当初记忆犹新的“七月流火”,它原本表示“天气转凉,气温下降”的意思。但因为人们常常望文生义的错用,而被硬生生的在最新修订的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加入了“也可表示天气炎热的意思”,“空穴来风”本指“有理有据,不是凭空出现”的意思,但现在明显被当做了“毫无依据”来使用,并出现在许多影视作品中,比如在2011年版连续剧《新水浒传》,林冲“风雪山神庙”一回中,林冲遭高俅与陆虞侯勾结陷害,带刀误入白虎堂,林冲不知原委拼命解释,但佯装受惊的高俅听不进他的解释,对林冲说道:“大胆林冲!你带刀闯入我白虎堂意欲何为?陆虞侯何曾唤你来我府中?一派的狡辩之词无中生有,空穴来风……”台词中,对空穴来风产生了误用,将其当做“毫无根据”的意思。
但无论是《现代汉语词典》还是台湾教育部,以此为例的读音的修改,都成了成文的规定而被官方所承认,而这样的修改制定,也离不开对人们使用情况的考量。
“腔调不一”为哪番?
《现代汉语词典》对正确读音的重新修订源于人们对读音使用的不规范,最后基于这样错误使用的“泛化”,而不得不对一些读音作出修订,而造成人们误读误用字词并泛化的原因有很多。目前中国汉字数量超过9万个,在庞大的汉字数量系统下,难免有些字词比较晦涩难懂,加上使用的频率较少,汉字本身是多音字,容易混淆等情况,也就加大了误用的几率。古人犯错遗留下的一些误用错字,就成为了今天的“通假字”,通假字大都和正确的字之间是谐音或者字形相近的关系,比如谐音相通的“知”和“智”,字形相通的“被”和“披”,这些通假字常常给人们造成干扰,导致错字错音间的混读混用。
到了今天,汉字被读错的历史也仍然在不断延续,小时候初学汉字的时候,一些年纪大但文化水平不高的长辈常常这样教育小辈:“遇到不认识的中国字好办,你就看那个字,有边的读边,没边的读中间。”这样的不良习惯也导致人们在遇到不认识的字时,习惯性地随意给它添加一个错误的读音,以至于日后的将错就错,比如将人名“喆zhé”读作“喆jí”,“珏jué”读作“珏yǜ”。5月4日,北大校长就因为在校庆上将“鸿鹄(hú)之志”错误的读成了“鸿浩之志”而引起轩然大波,不止于此,“乳臭(xiù)未干”被他误读成“乳臭(choù)未干”,“谆谆(zhūn)教导”被误读成“谆谆(dūn)教导”,他也因此获得了“白字校长”的称号。
就连博学多才的高晓松在节目《晓松奇谈》中也是频频将字音错读,将“大月氏(yuèshì)”读成“大月氏(ròuzhī)”,将“刘禅(shàn)”读成“刘禅(chán)”,高晓松的解释是自己学生时代就是这样读的,只不过后来读音被重新修订了。如1985年12月版新修订注音的《语文》教材,将“往”原有“wǎng”和“wàng”两种读音统读为“wǎng”;“骨”原有“gū”“gǔ”“gǘ”三种读音,现除“骨碌”“骨朵”读“gū”外,都读“gǔ”;“迹”“绩”原读“jī”,现读“Jì”。
除了一些无可避免的的情况外,有的错读是出于实用目的有意为之。比如街头上广告商为了吸引眼球而精心炮制的广告词,如箭牌口香糖的:“一箭(见)如故,一箭(见)钟情”;某胃药的:“无胃(微)不治(至)”;饮以为荣,天尝地酒(酒类广告);咳不容缓(止咳药广告)等等,这类“谐音错字、错义”的使用手段在广告商中已经显得见怪不怪了。广告商为了利益而在自己广告牌上故意玩起文字游戏,用谐音错字来吸引顾客,另一方面,无人监管也使得这样错用的情况越来越多。
荒谬之外,也能从中看出现代社会里存在的为了实用而“将错就错”的现象。世上本没有路,乱讲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汉字读音本来有很多规矩,乱讲的人多了,也就没什么规矩了。在这样错读泛化的情况下,词典为了词语能够适应人们的使用习惯而做出的重新修订,也是适应人类对于“实用”的需求的举措。
读音修改,功过几何?
文字和语言发明的初衷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方便人们更好的生活。文字作为一种工具,也应该随着时代发展而朝着方便使用的方向革新,才能适应人们使用习惯的变化。正如荀子所说:“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之为宜,异于约则谓不宜”。语言也是如此,作为交流沟通的工具,根据约定俗成做出的改变,似乎才更方便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比如一些比较拗口难用的字词的革新,其实是更加方便了大众的使用。在读到“证据确凿(záo)”这个词时,如果偏偏要固执把嘴撅起来读出(zuó)的音,读出来不好听不说,还老觉得别扭。读起来别扭到极点的“靡靡(mǐmǐ)之音”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最终因为不实用而被大众所淘汰,三声取代为二声。“呆(ái)板”在改为“呆(dāi)板”之后,不仅读起来朗朗上口,词义也更加明确易懂,这就是语言工具为更加适应人类生活而做出改变的例子。
并且,大多数人读错的情况也代表了社会的主流意见,字典的修订也是“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的一种运用。古往今来很多字也是在人们的读错中变更了读音,例如牛津词典常常会收录一些被社会广泛使用且符合主流意见的词语,比如在2014年,牛津就将具有中国特色的:土豪、中国大妈、微博、风水等词语收录在了词典当中。
方便念错的“大多数人”,将错的当成对的,意味着正确的“少数人”为了分清对错的努力得不到认可。这样的“少数服从多数”是基于对“错误”的纵容,也有失文字修订工作的严谨性。这样的“少数服从多数”是抛弃了“正确”而做的“民主”。这样错误的民主得出了一个不正确的结果——将错误读音修订为正确读音。并且,这样错误的修订也意味着让少数人强行接受这种“错误的结果”,而这也恰恰是一种不民主。
词典对于读音的修订,满足了人们的使用需求,但同时也造成了其他方面的缺失,造成了一些文学作品艺术性的流失,比如:“一骑红尘妃子笑”中“骑”字的改动,改动后平仄失调,对于古诗的韵律感也有破坏,原本的四声显得速度感十足,读成二声后速度感就荡然无存了,一个字的改动给整首诗的韵律造成了破坏。这样的改动虽然方便了群众的社会生活,但对一些古籍原意却造成了破坏。为了一部分人的使用性而削弱语言的艺术性是不可取的行为。
除了让一些文字的艺术性流失外,文字的读音修改也会对孩子的教育造成影响。当家长痛心于小孩子把:“()的人流”的括号中填入“无痛”时,家长才反应过来广告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孩子们在爱国时唱着汪峰老师的《北京北京》,却不知道那是“蚀(shì)骨般的心跳”而不是“浊(zhuó)骨般的心跳”;在怀古时放起伊能静的《念奴娇》时,也不知道那是“羽扇纶(guān)巾”而不是“羽扇伦(lún)巾”;作文中写的是“然鹅”而不是“然而”。这个时候大人们会“悲伤到不能自己(yǐ误读jǐ)”,因为这些全都不是字词本来的模(mǘ误读mó)样。人们在使用这些错误的读音时,很容易在日常交流学习中,将这样的错误“传染”给其他人,这些错误的教育对孩子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的,孩子对于接受和学习新事物时,看到大街上铺天盖地的错字广告,以及一些错误的谐音网络用语时,甚至连身边的老师、大人也这样读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将这些错误的示范当做对的。文字的错误读音就会对孩子的教育起到不良影响。
但对于汉字读音“该不该改?”“该如何改?”的选择与思考标准,却不能只听从词典修订专家的一家之言,而这却应当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思考的结果如何,我们每个人也都将在心底给出自己的答案。
http://www.dxsbao.com/news/84299.html 点此复制本页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