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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笔为剑,守护新闻纯洁

来源:西南科技大学 作者:高柯柯

“从去年我进组开始,我媳妇儿和我孩子我家人,只知道我出差到某一个地方,但从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因为我不敢跟他们讲,我怕他们担心。危险是无处不在的,因为在这种环境下你要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压力非常大,而且时刻面临着不知不觉暴露自己的可能性。”说话的人并不是某国的神秘间谍,也不是缉毒警察,而是315晚会的工作人员小k。面对采访,不能透露姓名、工作神秘且压力巨大,只因为他是一名调查记者。

屡次辗转,追求新闻梦

“调查记者行业面临严重的人才流失趋势,传统媒体调查记者从业人数下降幅度高达58%;调查记者行业依旧由男性主导;调查记者职业认同感显著下降、工作自主空间有所收缩、职业忠诚度更加充满不确定性……”这是《新媒体环境下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向大众展示的调查记者现状。

新媒体近几年蓬勃发展,在速度与传播广度上较传统媒体拥有更大优势,因此越来越多的传统媒体出现利益亏损、人员流失等多方面问题,规模也逐渐缩小,调查记者的数量也相应减少;在当下这个舆论不断反转的时代,不少媒体主管部门选择对深度调查的报道进行一定的控制,这也是调查记者数量剧减的另一原因。

但在大多数传统媒体调查记者纷纷选择离开时,只有她坚守了下来,从2005年至今从未说过放弃。她就是王和岩。

王和岩作为财新传媒的首席调查记者,从小就有浓烈的新闻理想,但由于高考成绩不理想,她并没有如愿考上自己心仪的院校。毕业后,她也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到新闻媒体企业任职,而被分配到了一所党校。就读两年后,王和岩又以一名公务员的身份被调到了一家机关单位,事业和生活也渐渐稳定下来。

尽管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现任职务与新闻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王和岩的新闻理想依旧存在。她长期关注《焦点访谈》、《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认为只有从事新闻工作才能够满足自己内心朴素的正义感。终于在1999年,已经30多岁的王和岩毅然从机关单位辞职,选择《中国贫困地区》杂志作为开启自己记者生涯的第一站。

2005年,王和岩撰写的一篇新闻报道给单位惹来了一场官司,在打完官司后,王和岩黯然离开,但是这并没有磨灭她的记者梦。在朋友的介绍下,王和岩来到了《财经》杂志。2009年,作为《财经》杂志中胡舒立团队的一员,王和岩在胡舒立的说服下,来到了现在的财新传媒,担任调查记者这一职务。在随后几年的努力下,现在的王和岩,已经被认为是财新传媒的“首席调查记者”。

唯有时间常伴身边

2012年2月,有传言称,谷俊山因为涉嫌贪污、滥用职权等行为,正在接受军纪委的调查。随后多家媒体都对这一案件进行跟踪调查,案件进展也时时见报。然而,持续到2013年底,关于这一案件的调查几乎都趋于平静,不少媒体也悄无声息,开始将视线转向其他社会热点上。

《凤凰周刊》曾就这一问题采访了一名与北京高层接触密切的消息人士,他说:“这可能是中共有史以来最大的贪腐案,也是解放军历史上最大的腐败案。”由于当时谷俊山背后有着复杂的背景,因而在处理该案时,案件屡屡无法正常进行,进展一度停滞。

由于多种因素的存在与限制,许多记者迫于压力选择放弃调查这一案件,但王和岩却一直在持续跟踪调查。

2012年11月下旬,王和岩来到谷俊山的老家进行深入调查。由于这次调查的对象隶属于中国军队,所以尽管在这之前,她也进行过多次要案的调查,可是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因为害怕初次面对这个神秘的领域而一筹莫展,害怕一无所获而沮丧,王和岩感受到了自己记者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

在深入调查中,她发现,谷俊山的贪污严重程度从他的弟弟谷三那里就可以看出:雄伟壮观的将军府、位于闹市区的谷俊山父亲的“烈士陵园”,无不在彰显着谷俊山的财力与权力的深厚。当天,王和岩就在自己的个人微博上写道:“窗外,太阳已高高升起。天空不甚澄明,但清晰地看见他的楼宇,一栋栋矗立在那里。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他的财富,空气中弥漫着他的气息,还有有形无形的他的势力。恐惧、愤恨、悲哀、艳羡……各种情绪在滋长。”

可是这只能说明谷俊山的弟弟谷三的情况,并不能直接代表谷俊山贪污。随后的日子里,她不断查找谷俊山的资料,试图从和谷俊山有联系的人那里得到更多信息。同事们无法理解她的做法,而王和岩自己表示,她只是想要查清真相。

2013年3月,在掌握了一定的资料后,王和岩写了一篇名为《谷氏家族》的稿子,全文共有2.5万字,揭露了谷俊山家族的奢靡腐败。当时王和岩的编辑张进认为,这篇稿子材料很丰富,写得也很好,稍作修改后应该可以上稿。

等待发稿的这段时间对于王和岩来说,是一个十分煎熬的过程。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稿子是否能够发表一直是个未知的答案。这期间,王和岩反复经历着希望与失落两种情绪的折磨,并且维持了近一年的时间。

2014年,王和岩得到消息,编辑部终于决定将这篇稿子发表出去。根据财新传媒当时的常务副主编张进回忆:那是周六的下午,他一遍遍地核对稿件中提到的重要事实,并不断和王和岩交流,几乎他每发过去一封邮件,就会立刻收到王和岩的回信。当张进向王和岩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后,王和岩迅速回答,并且焦急地表示,她那里还有很多相关资料,如果张进不相信,那么她可以把收集到的资料全都发过来

面对如此焦急的王和岩,张进心中五味杂陈,他向王和岩说,这一次的稿子也不一定能发,假如不能发,那么就请王和岩再等等。屏幕那头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样迅速地回复了。过了大概一分钟,王和岩发过来一句话:“没关系,我已经等了一年了……”

对于这篇迟来的稿件,王和岩表示:“它终于面世,我已没有太多兴奋。在中国的舆论环境中,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但我仍期待一年前能发表,那样我会更高兴。”

专业理性,随遇而安

身为一名专业的调查记者,新闻专业素养是必不可少的。在王和岩看来:“记者的本职应该是挖掘真相,而调查记者相比一般记者更难的是挖掘全部的真相。”王和岩认为:“这个‘全部’,一是指对于报道全局的把握,二是进入新闻本质。通常情况下,实现它的过程,需要记者和编辑共同努力,甚至不惜一切承担风险。

2016年,王和岩在香港大学进行了一场专题讲座。在向同学们分享自己长期总结出来的调查方法时,她提出:“在面对多方资料和信源时,要保持客观中立。对于信源和材料,要善于适当取舍,注重相互印证,确保证据链和逻辑上的无懈可击,同时,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也是提高资料真实性的一个好方法。”

除了专业的新闻素养外,王和岩也有一些自己的小经验:“调查记者应当谨慎表达,对于在调查途中所收集的各种形式的资料与证据,应当予以保留,并且保留时间至少在两年以上。”由于种种因素限制,调查记者在工作中可能会受到多方阻挠,只有等待这一条路可以走,而等待过程中,那些重要的调查资料也是需要得到妥善保管的。

从业十余年,王和岩对于调查记者这份工作的认识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早年的她,认为身为调查记者,就要勇于突破。“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是她认为调查记者应该具备的一种状态。然而如今的王和岩,则更加追求脚踏实地、稳扎稳打,认为一名调查记者应该“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天津塘沽爆炸案发生后,王和岩参加了第六次新闻发布会。在会上,她的言语犀利,直中要害。当提出有关“此次爆炸事故援救由哪位领导牵头、如何组织指挥”的问题后,发言人告知王和岩这件事情下来以后会尽快详细了解,王和岩迅速反问:“您作为宣传部副部长怎么会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呢?”她丝毫没有什么顾忌,在真相面前选择穷追猛打。

日常生活中的王和岩,是一个喜欢穿旗袍,气质温婉的女子。她会因采访对象的悲惨可怜而心情沉重,会对正在遭受苦难的当事人表示出极大的同情。曾遭受被东莞治安员殴打致终身残疾的冀中星,在多次上访投诉未果后,最终选择在首都机场航站楼内引爆炸药这样极端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王和岩在对其进行了深入调查后,在博客上写下了自己对于冀中星的同情:“站在冀中星的板房中,我想象着他在此生活,在此上网,在此计划上北京的情形。我承认,即使我置身其中,无论我怎么设身处地,我都没法想象冀中星身心的悲苦。”

曾有数据显示,在中国的调查记者中,40%的人准备换份工作,只有13%的人依旧选择坚守。而对于一个没有规划未来的习惯的调查记者来说,王和岩对于自己以后的发展则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对于未来,她没有过多的执着,“可能有一天,我也会做逃兵,但是在可预期的未来里,我还没有转行的打算。如果能够把调查记者这个职业,做到白发苍苍,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性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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