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有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语气跟我说:“你能不能和别人一样?”“你怎么这样?”“你有心吗?”惋惜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的。我该感到羞愧吗?可是,听得多了,我甚至很是厌烦。
才五点多,天已经很亮了。我笨手笨脚的穿上衣服,去厨房找吃的。照例还是什么也没有。回到客厅,抓了一袋方便面,在上学路上吃。爸妈还没醒,我一直搞不明白爸妈在干什么,因为很少能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很少,也不怎么说话。我妈跟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好好学习,今天不要打架。”我也不想打架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打人的人,我是被打的,这种事情我怎么控制。我只能尽可能的躲着他们,尽可能的不说话。小胖是我发小,我俩一起上学,一起挨打,一起逃课,是我可以分一口辣条跟他的那种深刻的友谊。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在他家门口啃完一袋方便面之后,他还没有出来时燃起的怒火。我也不知道我俩为什么老是挨打,或许是他长的胖,我长的太瘦。我记得有次,放学的时候,我俩被围在校门口打,被打的次数多了,就有了经验,不叫,不反抗,就会很快结束。这种经验很有用,他们很快就停手了,我和小胖就回家了。
路上,小胖指给我看路上的野花,这种花很常见,叶子尖尖的,植株上都是刺,花是紫红色的,像是还没完全开放的蒲公英。小胖说:“你知道这种花嘛,我奶奶说这有毒,吃了会死。”我摇摇头,没理他。
家里好亮,爸妈今天在家吗?我有点高兴,妈妈是不是能给我做饭吃了。“妈,我爸呢?”“你爸不在,知道你爱吃方便面,妈又买了一箱,你自己泡着吃哈,吃完把作业做了,妈有点累,休息会”“哦”今天还是泡面。
今天小胖起晚了,我俩成功的被堵在了上学的路上,所以,又被打了一顿。拳头落在身上,有点疼,就像今天早上吃的那一大口方便面哽住我喉咙时的钝痛感。地上很凉,小胖在我身边呻吟,恍惚间,我看到了小胖昨天指给我看的那种花,我努力爬起来,拽了几朵,塞进嘴里,小胖吓傻了,坐在旁边嚎啕大哭。我感觉嘴里很苦,这就是血的味道吗?要死去的时候是这样一种感觉吗?不痛也不痒。红色的液体从我嘴角流下来,那几个男生吓疯了,拔腿就跑。我有点想笑,我瘫在地上,小胖在旁边一直哭。就这样过了很久,我们俩还在坐着,小胖爬过来摸了摸我的脸:“你怎么没死?”
总之,我没死,从那之后也没人再来打过我俩,他们在私下里偷偷说我俩是“鬼”。后来,我还是把方便面当饭吃,等迟到的小胖,一起上学,就这样小升初,我们进了乡里的初中。乡里的初中人更多,架打的更多,我也打架,和认识的人打,也和不认识的人打。打来打去,叫了好几次家长。乡里的初中不要我了,我就转去了别的乡的初中,在那里上了一年,还是打架,这次我还学会了上网打游戏,深夜跳墙出去上网吧。很快,就又转学了。我妈听说我姥那里的初中管的严,我就转去那里,在那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可依旧打架。有次休学回家,半夜出去上网吧,凌晨才回来,我爸在墙头上逮住了我。用三根两指粗的皮带打了我好十几鞭,一边打一边问我还去不去上网。我没说话,我妈,我姐,我妹全站在旁边哭。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种花,视线越来越模糊,那丛花慢慢变成了游戏手柄,之后是小胖的脸,他笑着对我说,长大了他想制作属于我俩的“打怪”游戏,再然后就变成了我妈坐在床头哭的样子……
打完了,伤好了,继续上网逃课打架被叫家长。我妈经常带着朋友的妈妈去网吧找我们回家,朋友的妈妈总说:“你能不能不跟他玩了?”“管好你儿子行吗?都把我孩子带坏了。”我妈总是争辩,总是气不过,可是她确实没有能拿来举例的事实。
就这样,别人上了三年初中,我上了六年。这几年,我妈掉了数不清的眼泪,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或许,我真的没有心,我无动于衷。亲戚朋友邻居老师都劝我妈不要再让我上学了,我就不是上学的料。我妈就是不放弃。终于有一次,我又被劝退回家了。我妈又哭了,哭了几个小时,边哭边说,最后她说:“你不想上,咱就不上了。”她终于说了“如果你不想”。我跟她说:“妈,你别哭了,我不打架了,我好好上学。”
升了高中,高三时班主任说:“你小子给我好好考,老师相信你能考上大学。”我考上了,考了三本。爸妈都很高兴,村里的人都说“害,我就说吧,这孩子就算好好学,也学不到哪去。”我不在意,反正我爸妈高兴。大学毕业,我考上了北京的公务员。爸妈很骄傲。村里人开始说:“你看人家多努力,小时候怎样怎样,考了个三本还考上了公务员,去北京工作,多好呀,我就说这小孩是聪明,就是不知道干。”
话语是很奇妙的,事实摆在那里,不同的词语可以组成截然相反的意思。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平凡的人,像我妈说的那样平凡的人。人总要说服自己,适应时间,与世界和解。我想我做到了,小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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