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庚先生常说:“我首先是一个诗人,然后才是一名学者。”林庚先生也的确是一名诗人,正是有着诗人的才情和敏锐,他才得以写出《唐诗综论》这样具有无可比拟的学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诗歌鉴赏专著。也正因如此,《唐诗综论》也被称赞为“诗人论诗的杰作”。
该书既以唐诗为题,对唐诗的鉴赏和分析自然为其主体和重头戏。事实上,书中对盛唐诗歌的剖析历来都是该书最富盛名的部分,其中的《盛唐气象》更是成为研究唐诗的经典之作。
在林庚先生看来,中国是诗的国度,诗国的高潮是唐诗,深入浅出而富于生气的唐诗,既给后人以无尽的新鲜启示,也为当今的文学创作提供了重要的艺术借鉴。在《我为什么特别喜爱唐诗》中,林庚曾说:“唐诗因此正如一切美好的古典艺术创作,启发着历代一切的人们。”这启发二字,便点出了唐诗的不朽意义——在古代,唐诗启发着唐朝及后朝诗人的诗性;在如今,唐诗更是在历史的洗练下愈发熠熠生光,给当今诗坛以借鉴和启迪。
提起唐诗,许多人第一反应便是李白——这个被后人尊称为“谪仙”的天才诗人。何以“仙”?因其“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的潇洒才情,因其“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自信狂狷,也因其“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的风流倜傥。在李白的笔下,有诗酒年华,有壮美河山,也有满腔爱国情,而这些,无不和其所处的时代有着紧密的联系。
岁月漫长无际,无数人事于青史却不过寥寥几笔,而李白和盛唐诗歌历经千年却依然大放异彩,正是因其呈现出来的精神和风貌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独一无二、深刻隽永。这也正是后人称赞的浪漫主义精神和盛唐气象。浪漫主义不难理解,但何为盛唐气象?在林庚先生看来,盛唐气象是盛唐诗歌普遍的基调,是时代的性格写照,“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朝气蓬勃,如旦晚才脱笔砚的新鲜”。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便是“浑厚”。而李白,正是这股盛唐气象最鲜明和典型的代表,其“长风巨浪,波澜壮阔”的形象特点,正反映了盛唐诗歌总体的风貌——形象生动、想象丰富、情绪饱满,同时深入浅出,思想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正因如此,林庚先生在书中还专门为李白开辟章节。不同于许多人心中的“道者”,在林庚看来,李白本质上是一个积极入世的儒者,同时也是一个充满了爱国主义情怀的布衣诗人。“李白的道家思想,是代表了建安以来知识分子的传统;李白的儒家思想是代表了整个封建社会的基本思想形式。”这就是李白风采和盛唐气象之间的联系。
在《步出城东门》中,林庚先生曾言:“一切结果都蕴藏在原因之中,而我们却往往只见到结果;一切发展都包含在一个飞跃的起点上,这便是我们为之凝神的时候。”林庚坚持用辩证和发展的眼光研究历史,这也是为何他在研究李白的形象时会将其放在唐朝这一广阔的历史时空;同样,他在研究某一时代的诗歌形象时,也会关注当时代中重要的点,就如他而言:“诗所以是无尽的语言,因为它原是用无尽的历史为背景的。”
将时间线从遥远的唐朝拉回现代,古诗的余韵似乎已经消散,盛唐气象也仿佛随着唐王朝的倾塌永远地成为了历史。在西风盛行的当下,复古的声潮此起彼伏。人们批评当代诗坛死寂萧条,也憧憬着再一个盛唐气象的到来。且不论这些批评对错与否,但批评无非是希望重振中国诗坛。但正如林庚先生所说:“事实上我们所常说的文明古国,正是我们今天所面临的一个难题。文明古国一方面是拥有着无可争辩的光辉历史;一方面却难免于容易老化,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古国有几个还能迄今不衰仍居于世界先进的行列呢?我们今天正是走在这古老历史要更新的阶段,诗因此必须以全力争取这时代,如同那矮小的松树要种植在沙漠化的童山上一样。”在这个诗歌推陈出新的过渡阶段,一味的苛责并无太大意义,让诗歌焕发新的活力与生机,需要汲取来自诗歌发展史和创作实践的养分和经验,迎难而上。我相信,在诗界一代代人的共同接力下,诗坛定能再次迎来新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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