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书之辉煌璀璨，莫过于《史记》；论《史记》之波澜壮阔，莫过于《项羽本纪》；论项羽封神之战，莫过于巨鹿。
巨鹿战者谁？项羽与章邯也。章邯者谁？秦末名将也。秦失其鹿，陈吴首难，群雄并起，山东豪俊共逐秦鹿于中原，渐有星火燎原之势。然章邯聚骊山刑徒，集乌合之众，败周文，破邓说，击伍逢，灭陈胜，斩周巿，诛项梁于定陶，围赵王于巨鹿，骎骎乎有复兴嬴秦之势。若非刘邦入咸阳之师，项羽兴巨鹿之战，则嬴秦犹可续命数世矣。
当是时，项羽为鲁公，随卿子冠军宋义救赵。军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乃斩宋义头，使人追杀宋义子，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何其刚断果决乃尔。乃悉引兵渡河救巨鹿。诸侯兵救赵者十余壁，然畏章邯，未敢纵兵与战。当是时，项羽兵不足十万，章邯兵四十万；楚兵承战败之辱，章邯挟新胜余威；项羽以诛宋义，始掌兵权，士卒未尝亲附，章邯统兵数载，屡战屡胜，士卒皆畏其威。其间强弱相较，成败相度，胜负之数，存亡之理，亦已明矣。然项羽沉船舶，破釜甑，烧庐舍，命士卒持三日粮，以示必死，无一还心。于是九战九捷，绝其甬道，杀苏角，虏王离，烧杀涉间。既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其时项羽年仅廿五耳，真霸王哉！
于是项羽章邯相持，遂降章邯，坑秦卒二十余万人于新安城南。读史至此，不禁有惑：冥冥中果有天意乎？昔长平之战，白起以诈术坑杀赵卒四十五万，今项羽亦坑秦卒以报之，可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然士卒奉命而战，非大恶巨奸之辈，罪不足以致死，而卒受诛戮之祸，亦可嗟然而叹也。
其后项羽引兵破秦入关，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分裂山河，敕封王侯，自号西楚霸王，为诸侯盟主，徙杀义帝。诸侯以分封不公故叛楚，相与攻伐。刘邦自巴蜀起兵，还定三秦，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入彭城。彭城者，楚都也。项羽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南从鲁出胡陵。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即大破汉军，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刘邦奔逃于道，急迫之时，推堕子女于车下，如是者三。项羽虏太公、吕后。诸侯遂弃汉投楚。余谓彭城之战，项羽以三万兵击刘邦五十六万，半日即破汉军，虏刘邦父妻，使其抛子弃女，贻笑于天下。项羽之勇猛无畏，可由此战一窥。然如此大败，刘邦寻即复能与楚争霸，亦可见萧何治国抚百姓之功也。
其后楚汉相持，项羽与刘邦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罢兵休战。刘邦听张良、陈平之说，背信毁盟，复与楚战。其时，汉以韩信、彭越统兵，韩信者，“兵家之仙”、“国士无双”也，彭越者，后世“游击战”之始祖也；以萧何给馈饷，萧何者，良相也；以张良、陈平为谋，张良、陈平者，千古谋士也。可谓楚汉时精英毕集于此，且韩信以兵三十万在前，刘邦率卒三十万于后，遂围项羽十万楚军于垓下。张良奏四面楚歌，韩信设十面埋伏，然项羽终以二十八骑破围而出，至于乌江之畔。倘项羽东渡乌江，收敛锋芒，深悟前非，吊死问丧，恤民修政，则楚汉之争，项刘之战，鹿死谁手，或未易量。然项羽以英雄意气，耻其兵败，谓“天亡我也，非用兵之罪也”，自刭而死，其时项羽年仅卅一耳。汉军分裂其尸以求封侯之赏，死状亦不可谓不惨。
项羽者，英雄也，可以为将而不可为君。项羽以勇力自恃，刚愎自用，残忍好杀，其杀孽之重，几于白起无异矣。及羽自立西楚霸王，不思恤民修政，与民休息，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以兵威胁迫诸侯，其失天下，不亦宜乎？兵者，凶器也，杀伐之道，非不得已之时不可用，可一而不可再，可用而不可久，然项羽以攻伐自矜，以勇猛自恃，以致兵败身死，不亦可为后世恃勇好战者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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