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对于乡村生活自然是充满了好奇的。乡村会有什么样的风光?那里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里的孩子们收到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带着诸多疑问,我坐上了前往安徽涡阳支教的火车,听着耳机中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我在凌晨的夜色中睡去,再醒来时我们已经和晨曦一起抵达了涡阳站。火车站略显破旧,但我的心情是激动和兴奋的,因为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远方的风景和陌生的人们。
抵达圣尧小学,迎接我们的除了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还有不会自动冲水的厕所和生物多样性丰富的浴室。来不及抱怨,所有人都忙碌着打扫和收拾。安置好生活用品后,尚未来得及享受片刻安宁,便被这片田野的“原住民”找上门来——一群飞翔的甲虫。先是一只,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即使关紧了门窗,这些甲虫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像是会在房间里自动刷新,它们狂躁地飞行,撞击着灯和墙壁。我们对着一群不明飞行物辨认了一会,接着没有犹豫,挣扎、尖叫、逃跑……然而屋内屋外都是甲虫飞舞,我们似乎只能迎难而上。于是拍打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这场恶战以临时搭建的遮光防虫板和一地的甲虫尸体宣告结束。终于得以喘息,我们才了解到这种未知生物名为“金龟子”,昆虫界的绿宝石。其实它们算得上美丽,如果没有成群结队攻击我们的屋子。
开学那天是在小学生的嬉笑声中醒来的,孩子们给校园增添了不少喧闹,初见他们时心中却带着紧张和担忧,并暗自设想了无数棘手的状况。果不其然,周全的计划也永远赶不上变化,虽然手忙脚乱好像也在每个人的预料之中。嬉笑、哭闹、小报告……不绝于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节课,那是六年级的英语课,我按照提前准备的课件按计划讲课时,回馈给我的是全班学生茫然的表情,很显然,他们没听懂。尽管清楚这里的孩子们英语基础不好,我还是高估了他们,这里的教育水平完全在我的想象力之外。已经六年级的孩子们也认不全英文字母,更别提听说读写各种单词,他们的英语需要从零开始,我在开学前的一切准备都被彻底推翻。
如果说他们的文化教育让我感到的是意外,那他们的思想品德教育给我的感受大概是失望。他们不仅仅有带着乡野气息的淳朴,还有着无知、傲慢、口无遮拦等诸多问题。一些孩子不会唱国歌,还有一些会欺负同学、会嘲笑同学的家庭条件,感动与愤怒总是交替进行,美好与恶劣一起在这片土地上野蛮生长。于是我常常表现得严厉,也难免感到愤怒。然而,当我在他们的作文中了解到他们的世界,我看到了拮据的生活,看到了离婚的父母,看到了长辈的忽视……一段段文字令我心疼,而我能做什么?大概是在他们内心种下向往,如果这份向往在我离开后有机会生根发芽,或许能让他们带着好奇心和探索欲走向更广阔的世界。经历过失望后,我也发现他们其实知错能改,会给我送奇形怪状的折纸,会用画笔展现奇思妙想……于是期待代替了失望,我想,他们只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体内也藏着星辰河流。
支教的日子里,似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场景:孩子们在办公室进进出出,偶尔有两个伤员来喊老师上药,或是几个捣蛋鬼来罚检讨,伴随着办公室里“收蝇机”不时发出的“电流声”……也时常能看到晚霞、明月、繁星,还有绿野、蓝天和风车构成的画卷,以及同频的朋友们一起胡闹。我见到了调皮却可爱的孩子,见到了画中的美景,而来这里之前的诸多疑问也得到了回答,为了这些经历,每天的疲惫都是值得的,在凌晨的火车站打牌、与甲虫蛤蟆等生物搏斗、一起躺在操场看流星……这些瞬间在一生中大概也独一无二。在来这里之前,我未曾想象安徽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这里美丽却又落后,我曾为自己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为自己的见多识广感到自豪,也曾认为在考试中失利的学生是因为不够努力,而现在,我想,我们不该将我们拥有的一切视作理所应当。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帮到这些孩子,他们在课堂上对于陌生的单词表现出的欣喜,眼中流露出的对于知识的好奇,大概是我见过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在支教接近尾声时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不止是我们给他们带来了知识,他们也让我成为了更好、更成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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