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绿皮火车姗姗来迟,车厢狭窄,自然没有如今的复兴号列车那般风驰电掣,它就这么慢慢地往前开,开往一片我们十五人都陌生的土地上,偶尔还会“哐哧哐哧”几下,恍惚间仿佛穿越到了上世纪。
就在这拥挤的车厢里随着列车向前,穿过了黑暗,亲眼目睹了黎明带来世界的新生,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涡阳。吃了早饭后就去了学校,未来的三周都将在这里度过。说实在的,当我走近尘土飞扬的宿舍,看到简陋破败的浴室,以及没有门锁的厕所时,我的内心是极为崩溃的,油然而生的第一想法是:我可以现在申请回家吗?然而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既来之则安之,就这样将就着吧,我不停地在为自己默默做着心理建设。后来就这样日复一日,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能在硬梆梆、塌陷了的床上做几个美梦,在简陋的浴室里洗去一点疲惫。
那么来说说支教最重要的部分——和学生相处吧。我常常会戏谑地说这三周是我的“毒妇进化史”——第一周的我善解人意、温柔和蔼;第二周的我逐渐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第三周的我则是完完全全的铁面无私、不苟言笑。
他们调皮打闹、上课不听、作业不写时,我的的确确是怒不可遏地想要惩罚他们,直到他们下次再也不犯错为止。可每次看到一张张被太阳晒的黝黑黝黑的小脸蛋上挂着迷茫的神情时,我又总会心软,然后劝自己道: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罢了,还是原谅他们吧……然后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在生气与自我安慰中徘徊。
在与孩子们相处的过程中,我总是会努力去回想我的小学生记忆,尽管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我将自己代入进小学生的角色里,去思考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却无奈地发现我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小脑袋瓜子里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岁一代沟”吧。
但渐渐我发现,我不能只单单用我自己作为小学生时的经历去试图理解他们的行为轨迹。
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我们四年级班级的一位李同学,当我罚他写检讨时,他委屈地看着我说:“俺不会写字。”经过求证发现情况属实后,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再比如,当我生气地质问他们为何连简单的英文单词也不会拼写时,他们却齐声告诉我他们一周只有一节英语课……如此种种,每个年级都有相似案例,这些都是我无法用我的小学生记忆代入进去的,是我无法完完全全产生共鸣的一部分,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年龄差,更是因为我们之间横亘着教育资源,生活条件等等各方面的差异。
——所以我想,或许我不应该把我的学习之旅也当成是他们的必由之路,我所能做的,或许也不是当初报名支教时的豪言壮志,只是再多一些耐心,更多地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想法。
这里的孩子们大多同样也是朴实善良的。早上值班时,总能看到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拖着大大的的垃圾桶去倒垃圾,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那个时候的内心总是大为触动。还记得那个瓢泼大雨的中午,吃饭极为不便,餐盘散落在地上,没有人去捡,我也不愿捡,但是我们四年级班上的刘同学,一个平日里非常调皮的孩子,却冒着大雨把地上的餐盘全收拾到了筐里,那一刻我确实产生了自愧不如的内疚感。同样的,当刚在课上被你训完的小朋友拿着做好的手工要送给你时,你依然会被他们的纯真打动。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虽然他们会吵会闹,会把同样的错误犯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总会有那么一些闪光点,透过这些闪光点,你才能看到真正完整的他们。
那么这段经历,又赠予了我什么呢?
三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的确为我这一段暑假生活平添许多色彩。
我的老家在皖南的一座城市,而我自出生到上大学以前,却一直生活在苏南的一座城市里。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看到的最大的风俗差异、饮食差异乃至贫富差异不过是苏南与皖南之间的差距,如今的我却惊觉原来皖南与皖北之间,也存在着许多差距,而在我没去到过的地方,注定会有许多与皖北也有着偌大差异的地区。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所以为何不去亲眼看看远方,亲自去接触接触这些人呢?我们总说要看世面,可世面世面,世界千面,我们要去看北上广大都市的繁华,但那些我们无法说出名字的小城镇里也藏匿着许许多多世界的不同面,等待着你去发掘,去感悟,去体验。
而在涡阳县涡南镇的这座小小的学校里,我见到了许多未曾见到的世面。
来了二十多天,能记录的事情不仅仅只有这些,譬如我们女生晚上全部聚到一个宿舍玩游戏,譬如夜里两点多还在和室友闲聊,譬如一起坐着三轮去镇上为大家买晚饭,譬如一起躺在操场上看星空……这一切都是美好而幸福的事情,但美好的事情会永远存在于记忆里,而那些感悟却要认真写下,在将来的某个夜晚翻出来规劝自己,以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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