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断续,千古阙歌为谁留?
河南,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孕育出了丰赡的灿烂文化。这座被历史浸泡过的古城,犹如一座浩瀚如烟的文化长廊,一幅风光旖旎的天然画卷,山川容南秀、北雄于一体。《尚书·禹贡》将天下分为“九州”,豫州位居天下九州之中,即今河南之地,故有“中原”、“中州”之称。
有幸生于豫州古城,今日一览古迹风光,更是惊艳陶醉。走进河南博物院,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历史气息。随着人群浏览一格格展区,玻璃框匣下沉睡的文物渗出丝丝神秘,缓缓走过,每一步都庄严神圣。直至传来“远古的呼唤”,让我不禁驻足,向古音乐厅内探身。耳朵是有灵性的,我知道即将迎来一场听觉盛宴。
走进华夏古音乐厅,四周摆放着来自千年之前的古乐器。我仿佛听见他们的呢喃,有编钟、骨笛的端庄厚重,有箜篌、竹萧的绵长悠远,更有琵琶、琴瑟的深情缠绵。听一曲古音,来自天籁,来自空灵,来自灵魂触及不到的地方。在这绝美的音律之中,在另一个纯净的世界,与自己相拥。
林深草茂,云密风清。一个小小的部族,从北方一路逃难去河南舞阳贾湖,上百人只剩下数十口。这时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恐慌,幸而有一手握骨笛的青年,可与天地神明进行沟通,每逢部族出世,只要他在便可化险为夷。只见青年身着兽皮,头顶浓密杂乱的黑发,手执骨笛,意气风发。突然林中窜出野兽,青年吹起骨笛,笛声婉转神秘,野兽慢下脚步退回丛林,众人轻呼一口气,席地围坐。鸟鸣和着远处潺潺的流水声,我聆听……
欣欣初春,江边流水击石响,王城军士练兵忙。楚康王五年,子庚收到郑国大夫子孔伸出的橄榄枝,欲引楚军入郑帮他铲除异己。他荐于诸侯向晋,楚国难以与晋争雄而未答应出兵。后在楚康王的催促下,率楚军深入郑境。那一夜,大雨倾盆,寒潮袭来。子庚敲响编钟,一钟双音,举世无双。那一夜,子庚潸然落泪,军士冻伤无数,“钟一堵,磬一堵,谓之肆”。编钟声和着大雨打在树叶上的“哒哒”声,我聆听……
半城盛夏,长渠如练,碧水泛波。金碧辉煌的王室宫殿之中,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角落里的石编钟演奏出清脆空灵的天籁之音,敲响编钟的佳人更是令人眼前一亮,心神向往。佳人身轻如燕,步履轻盈,大小不同的石磬在打击之下左右轻摇,斑驳的剪影中,好像可以拼凑出一幅绝美的画。轻打编磬击后尘,寥寥嗟悼望伊人。嬉笑声和着酒杯灯盏碰撞发出的叮玲声,我聆听……
悲廖残秋,时光荏苒了容颜,岁月氤氲了年华。春秋时期,王室衰微,大国争霸,政权下移,导致了“礼崩乐坏”。郑卫之音日益扩大,且有取代雅乐之势,孔子愤愤不平,踱步慨叹:“恶郑声之乱雅乐也!”但百姓却不以为意,反而喜之爱之,口口相传,“满筵红蜡照香钿,一夜歌钟欲沸天”。当“乐而不淫,衰而不伤”的审美取向,暮然撞面“繁手淫声,不协律吕”的郑卫之音时,孔子反应极大,完全不能接受。后世受此影响,郑声被形容为靡靡之音。新郑歌声一曲惊鸿,众人却对此褒贬不一。孔颖达疏:“言歌钟者,歌必先金奏,故钟以歌名之。”青楼夹两岸,万家喧歌钟,歌声和着编钟的敲击声,我聆听……
伤感深冬,迷茫了皑皑白雪,傲然独立于深谷残枝旁。在这喧嚣繁华的都市中,锦瑟的寂寞源自于轻抚它的女子的寂寞。锦瑟上绘着:巫师端坐在云端之上,身着长袍,头戴倒三角形冠饰,持长柄叶形法器。在他的面前,一条巨型苍龙挺身昂首,张开前爪,作腾跃状,似在听从巫师的召唤。这画面仿佛是弹奏锦瑟的女子向往自由的诉说,她期待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世俗的眼光。可是直到香消玉殒,也没能走出这楼阁。“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它随着逝去的女子被一同掩埋,一抔抔尘土散落在漆绘的金色祥纹上。悠扬婉转的锦瑟声和着女子的低泣,我聆听……
那跨越了千年的爱恨情仇,越过了经年的恩怨是非,我的耳边缭绕着远古的声音,静心倾听,听到的是贾湖骨笛的自然悠远,听到的是王孙浩编钟的庄严深沉,听到的是石编钟的清脆静谧,听到的是新郑歌钟的轻快欢愉,听到的是漆绘锦瑟的绵长柔美……倾听那远古未决的声音,将军驰骋沙场,美人浣纱溪旁,临江兮意阑珊。西阳微斜,将军美人皆不在,风声,雨声,古乐声,我倾听……我听到了!
“望美人兮天一方”,哀默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我听到那来自远方的哀叹……阡陌红尘,岁月悠悠。烟尘断续,阙歌为谁留?幽幽残弦吟不休,一叶孤舟川上游。半弦残月浣纱湾,短箫挽青山,遗落三生叹。古迹的流传,是中华文明的见证,是华夏音乐的样貌。请慢翻时间的书本,守护历史的书签,享诗人般孤独,与岁月彻夜长谈。一眼千年,沉默胜过万语千言,只有古乐有幸能描述这光阴似箭。弹指间,千年岁月遗失,空影对月独弹;叹江山,万里孤雪绵延,远古乐声悠远!
端坐在华夏古乐厅,当中国古典音乐流泻出的那一刹那,仿佛是穿越了千年。我可以体悟到空气中流动的是高山、是流水、是夏荷、是冬雪,是千古绵延不绝的生命呼唤。它连接了灵魂的古今,洞悉了时间的秘密,掌握了自然的能量。这来自远古的声音,源自灵魂的冥想,让我在另一个纯净的世界,与自己紧紧相拥。
每年十二月六或七或八日,“恰逢节气大雪”。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标志着仲冬时节的正式开始。你聆听,寂寥而神秘的远方,传来远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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