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博热搜榜停更的一周内,许多媒体与网友似乎失去了对社会热点的发现能力。从微博热搜榜来获取选题或是个人谈资已经是见怪不怪。然而在钟美美、蒋凡等事件的发酵中,微博热搜榜被操控的事实也逐渐被大众承认。微博的议题设置已经切实地影响到了整个社会。
2020年,来自东北鹤岗的初中学生钟美美在快手上因为对老师的“神模仿”而走红,甚至走上央视。但5月29日,钟美美却下架了大部分模仿视频。当网友们还在钟美美模仿老师的视频中共鸣共情时,钟美美的下架退网让这场狂欢戛然而止。5月30日,钟美美被约谈的消息在微博、微信等平台流传。《模仿老师的东北小孩被约谈了,视频已经删了5.29退网》的文章中称:“影后钟美美被约谈了,成为绝唱。”因为“约谈”下架,网友欣赏不了钟美美的视频。这番风波很快就引发了网友热议,相关话题在微博、知乎上热度不停。据媒体披露和网友猜测,钟美美被教育局人员约谈了,而教育局也在6月3日回应称:“希望从正面引导孩子拍一些正能量作品。”
这样的“围追堵截”令网友愤愤不平,更加刺激了网友对钟美美原视频的转发分享,钟美美快手粉丝涨至130余万。原本应该占据流量的“影后”钟美美,却因为约谈被拦在了流量世界之外,消失在大众视野。
另一边,天猫、阿里事业群总裁蒋凡与张大奕的爱恨纠葛在微博闹得沸沸扬扬。集团因为当权者的个人事件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股价因而大跌。因此,集团的危机公关随之就采取了压热搜的方式,使与蒋凡相关的话题全部消失。
很快,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指导北京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约谈新浪微博负责人,针对微博在蒋某舆论事件中干扰网上传播秩序,以及传播违法违规信息等问题,责令其立即整改,暂停更新微博热搜榜一周。“资本控制下的网络霸主,对于网络传播秩序的控制,已经从隐性成为显性。”公共信息安全管理专家,微信公众号作者“八分斋”指出。
其实“八分斋”的指责不无道理。在微博等大型门户网站常有的控评、压热搜的“第三只手”行为,看似无可厚非,实际上值得深思。正如4月18日《淘宝总裁出轨千万粉丝网红被删帖,让我看到了资本的力量》的10万+爆款文章所担忧的:“或许不同的平台接触的风景不同,作为一名普通群众根本无法想象在我国资本的力量居然能强悍到如此地步,而这样的力量可能将给公众利益造成怎样的威胁和伤害,恐怕才是更值得思考和关心的问题。”
资本控制舆论在微博场上是一种博弈。复旦大学李德顺教授在《媒体融合时代的舆论形成问题研究——公众领域的舆权博弈》中指出:“微博平台作为网络公共领域成为舆权博弈的主要阵地。”从名义上来讲,微博是一个标准的平台。因为微博本身并不生产内容,而是依靠无数活跃的微博账号——无论是真人还是机器bot。而微博就像一个内容编辑,负责把这些账号所生产的内容搬运到各处,并且控制着消息的流量与曝光度。微博的热搜榜就是除了政治消息外,平台获得流量交易——可以使金钱换流量,也可以是流量换流量所呈现出来的。所以,消息在传播中就被热搜榜决定了优先次序,正常的传播秩序就不知不觉被“暗度陈仓”。
在这样的情况下,微博舆论场上的议题就很容易被操控,那么公众所能关注到的信息就是十分有限的。在喻国明教授在有关“影响力经济”的内容就论述道,人们在同一时间内能够接收和理解的事物一定是非常有限的,接收信息的渠道容量是有限的,意味着在接收者上有一个“新闻洞”。“新闻洞”的存在,决定了能通过“新闻洞”的信息应该是最有价值的信息。
但是,当今人们在互联网信息流之下,对媒介的依赖性越来越高,信息源的获取大多来源于媒介。而此时,微博作为一个媒介,其热搜榜的内容常常作为公众“新闻洞”接收的信息。然而,在传播秩序被干扰的情况下,公众在微博热搜榜上锁获得的信息,价值并非更高。
2019年10月,英国货车藏尸案遇难者为中国公民一事引发了轰动,虽然后续证实为越南公民,但这国际事件依然是公众关注的焦点。但微博热搜前三依然是关于明星的八卦——奚梦瑶生子、周立波唐爽、何猷君长孙。中国职业围棋冠军柯洁对此就发声质疑:“死了那么多人就显示个‘新’(话题)?”不少网友目睹热搜榜也产生疑问:“我们关心的事去哪了?”微博的热搜榜似乎给公众造成了一种假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公众久而久之就对媒介产生了质疑,媒介的公信力也会因此下降。
不仅是公众,不少媒体也是通过微博热搜来探寻舆论的风向,以此确定选题追踪报道。2015年,黄晓明与杨颖结婚,邀请了半个娱乐圈参加奢靡的婚礼,霸占热搜;另一边,科学家屠呦呦研发青蒿素成功的消息却少人问津。因此不少媒体在报道时开始把“戏子”与科学家进行比较,“娱乐至死”被搬上台面。
正常的传播秩序是公众和媒体获取信息、了解社会的有效参考,但发展至2020年,互联网流量天花板久攻不下,以热搜为代表的参考系似乎早已崩塌。
据调查,微博热搜榜是微博使用率最高的几个板块之一,有网友甚至调侃说,微博热搜养活了微博,微博养活了新浪。新华社对此评价道:“作为偏向媒体属性的社交媒体,微博不仅成为了各种新闻媒体、政府机构、企业单位等的重要根据地,而且为许多个体提供了内容消费和自由表达的个人空间,因此,被聚焦的关注形成了微博热搜,它连接起了当事人和旁观者,形成了独一无二的舆论发散地。”但微博在平台的优势下控制着热搜榜,控制着网络传播秩序。
这种现象在大众传播学中有一个理论的解释。美国传播学家李普曼提出了“议程设置”理论,麦库姆斯对此进行了更深的论述。他认为:“大众传播往往不能决定人们对某一事件或意见的具体看法,但可以通过提供给信息和安排相关的议题来有效地左右人们关注哪些事实和意见及他们谈论的先后顺序。大众传播可能无法影响,人们怎么想,却可以影响人们去想什么。”
大众媒体具有议程设置的功能,互联网同样也不例外。虽然受众可以自由选择信息,但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对所有的网络信息都进行关注。因此,网络媒体同样可以进行传统的议程设置,来引导网民的关注点。比如,微博、知乎、b站等大门户网站会根据一定的标准对消息进行筛选和编辑,决定哪些新闻放在首页,哪些新闻需要置顶,包括热搜的排序,这其实就是一种议程设置的方式。
热搜榜在正常情况下,话题的优先次序是由大众关注度的高低来进行排序,但在干扰传播秩序的行为下,这些优先次序就会改变,从而再影响到大众的注意力分配。关乎民生的事件失去了媒介的关注,公众的注意力则被其他事件分散,而依然沉溺于娱乐化的假象,这就会造成对社会的长期发展的不良影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展,就特定的媒介的议程设置而言,媒体对海量信息的遴选与把关十分重要。中国人民大学喻国明教授对此就指出了两个方面的矛盾——信息资源的无限性与媒介容量的有限性的矛盾、传播者的主观立场及目的性与信息内容的客观性的矛盾。大众通过媒介这个“独木桥”来完成信息的获取,而媒体在传播过程中的搜集、整理、选择、处理、加工与传播信息完成“把关人”的角色。
湖南大学学者李丹在《论互联网的传播秩序及管理》中提出“管理过程系统化”——“主要是指在互联网管理的过程中,对信源、信道、信宿的管理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使各个环节互为促进,和谐运转。”这就意味着维护传播秩序要加强信源、信道、信宿的管理,掌握着主流网络媒体对新闻的议程设置,充分重视微博大V、网络达人这些“意见领袖”的作用,重视对受众的媒介素养教育。
当媒体尽到“把关人”责任、“意见领袖”有效引导、公民提高媒介素养的情况下,伸向钟美美的“第三只手”才会就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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