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着两旁风干的泥土,一条水泥路奋力伸向目力难及的远方。两旁静伏的田里,稻菽千重。行将落幕的夕阳,终于散尽夏日应有的热量,斜斜地照在田间的浅水里,显得温驯而淡然。我萌发冲动,想拿出肩背的单反相机,把夕阳下这些我第一天来支教时称为“泡水的大韭菜”拍下来。不过我突然想起,相机对着孩子们拍了一天,早已电量殆尽。也好,满载着一天的回忆返航,我像稻田里一个干了一天活的老农,又像丰收似的走在这条缀满夕阳的路上,倒也应景。
我是安徽师范大学“一缕阳光”赴淮南古沟回族乡“诗系童真,民族有爱”爱心支教团队的一名通讯员。在这样一所承继三百多年的回族农村小学里,我没能走上讲台,而是用镜头和键盘,做孩子们忠实的记录者。
孩子,孩子。我已经记不清从何时起,习惯了对这群陌生的孩子们随时做出微笑。没关系,哪有转变是突如其来的呢?我依稀还能记得,逢年过节时对亲戚家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的厌烦。但是,也许是到校第一天上午的破冰活动时孩子们因信任而紧紧拉住的手,或也许是孩子们上学放学时甜甜的一声“宋老师好”,我觉得这些孩子不一样——即使非亲非故,即使相见还未三天——这是我作为一个师范生的第一群学生。“老师”这个词教会我的,是这些孩子们作为“学生”所需要的耐心、细致、尊重和最全情投入的热爱。
在采访中,我跟许多孩子聊过天,每个孩子背后,都是一段故事。我没机会走上讲台,却因此特别重视倾听。那个父母离异的小郑,那个因哮喘而畏惧活动的雨泽,我尽力记下采访时孩子们的特点,帮助支教队员了解学生,为学生们量身定制教学方法。背包夹层里装着的,是三天里我惊喜地收到的五封信,孩子们的话太稚嫩,文句不通,错字连篇,可是我读来觉得贵若珍宝。“宋哥哥,我望(忘)了哪个老师也不会望(忘)了你。”读着读着,我突然明白,原来与孩子们相处,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只要你捧出真心来,就能交到孩子们的心。
稻田单调地延伸着,变成泥灰色的白鞋子,踏在这二里水泥路上。疲惫,总与满足相伴而行。整整十九年,我的脚踏在规整的人行道和车厢上。如今,脚步丈量着乡村的路,我疲惫的双脚,却因此真切地听见了土的心跳。曾经,坐在宽大的教室里,我始终难懂“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青青荠麦,淡淡的青草香气,给我在现场做了可贵的辅导。我终于明白,母亲在文章中常常描述的“中国人对土地近乎宗教般的狂热。”纵使艰苦的生活条件于我,仍是实践路上最大的障碍。但我与广袤的乡村一见如故,而且我冥冥中知道,这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镜头对着孩子之外,就对在了广袤而令人新奇的田野。
长长的路上,我的眼前,是同样长长的队伍。这群与我服饰相同的大学生们。我的镜头记录着这些青春的身影,记录着,这些同样把爱和智慧挥洒在我乡的偏僻学校里的青年人。作为通讯员吗,我习惯性走在队伍的最后,这样一个最默默无闻的地方。然而这次,可能不大一样。队伍里或熟悉或陌生的队友们,在朝夕相处中,总能展现出很强的凝聚力,哪怕只是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或是上课前加油的话语。我游离事外,却身处其中,我既能看见支教的队员相互熟稔,彼此接纳,也能够可触可感。
闭上眼睛,我知道,此时,全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无数像我一样的青年,也同我一道,在田间地头,在工业厂矿,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能量。不知是受到感染还是本性使然,我特别庆幸能够容身在这样一个团队中,能够投身于这么一场伟大的“三下乡”实践中。阳光照在我紧闭的眼皮上,红红的,我喜欢这种感觉。走在这样一条路上,我清楚,只要一睁开眼睛,一打开相机,满眼都将会是青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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