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他处乌云垂暮，这里却始终烈日灼灼，唯有那一天，我们离开的那一天，我在一个似乎永远不会暗淡的地方，在板桥上杭这里也看到了乌云垂暮，阴雨酝酿的场景。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笔下的板桥清霜弥漫，人迹染雾，有着独特的凄冷与愁思。而萌芽所去的“板桥”非彼板桥，此处“板桥”晓露微湿不见雾，月未落旭日已升，鸡未鸣人迹已熙攘，晴空万里少有云，唯烈日当空照，有着独特的烟火气与人息。仍然记得初临“板桥”时感受到的炽热，记得我拖着行礼时与我擦肩而过的电动车主人喊出的那一声有些紧张的“老师好”，记得我头一回听到别人唤我老师时的震惊与无措和掩不住的欣喜与自得。那一刻，我才初次对此次支教之行有了一种归属感与使命感和身为老师的责任感。
“板桥上杭之行”的第一天，并没有安排我的课程，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课室看“萌芽”的老师和上杭的同学们的初次“交锋”。在此次支教之行开始前，我曾为首次线下支教的对象就是初中生而苦恼不已，因为在我的固有印象中，初中生就是“叛逆”的代名词。首次碰面却打破了我对他们的刻板印象，大部分同学看上去都很小，也许还因板桥的炽热而显得格外的黑瘦，看上去几乎与初中生毫不搭边。一开始他们表现得不太配合，不敢回应老师的要求与提问。是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愿，羞涩与内敛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他们也惶于在我们这群“陌生人”面前展示。隐隐的担忧又在我的心头涌现，我真的能为他们上好课吗？庆幸的是，这种担忧很快就被现实打破了，我不知道别的学校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但是这群生于板桥，长于板桥的孩子们，骨子里并没有板桥烈日般的急躁与执拗，抑或是反叛，反而有着温庭筠笔下“板桥”的清冷与柔软。他们很乖很听话，即使羞涩内敛也会积极配合老师的安排与课程，他们会因老师的趣味讲解而哈哈大笑，也会因从未见过的化学小实验而惊呼欣喜，会因新学会折纸和包饺子后得到的赞赏而雀跃，也会因自己以假乱真的表演“坑骗”老师吃下酸涩的果子而兴奋不已，简单而真诚。他们的眼睛又黑又亮，如星子般闪烁，每每专注地看着我们讲课时，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我被他们眼中闪烁的微光打动了，我知道这是一群赤城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人生最苦唯别离。” 回程的号角声已隐忍待发，一开始以为漫长艰难的九天却没谢了龙船花也没能凋了朱瑾，更没能催生了米兰。在最后一节语文课上，主教林霖老师挨个点了“萌芽一班”所有学生的名字，我站在一旁，观察着每个学生的神态变化，看到他们脸上原本满满的笑意和散漫逐渐凝固，捏着水瓶时不时喝一口水的同学的手不自觉地垂了下去，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讲台上念着名单的老师，整个课堂变得针落可闻。他们沉默地听着老师挨个念出每位同学的名字，只有在自己的名字被唤出后会响亮地回应一声“到！”。他们的眼睛仍然亮得让我动容，却怎么也掩不住其中的黯淡，我隐约明白，也许有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正从中倾泻而出，不经意间冲淡了他们眼底的光亮。这群赤城的孩子们在用沉默，诉说着他们这个年纪羞于表露出来的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见南风不知意，叹此人间难欢喜。七月的风总是携着一股焦灼的热意，十九号这一天却一反常态卷着沉闷而来。阴云遮蔽了高悬于天空的烈日，那一天的早上，操场上少了从东边而来的鸭蛋红，也缺了许多穿梭其中的人影，我的心情也被那阴郁的天气压抑得有点沉闷。那天是所有课程结束的第一天，也是我们即将离开的一天。正当阴云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闷的湿意时，天空却忽而放晴，释放了阳光，任由其轰轰烈烈地洒在板桥上杭这片土地上，我听到学校大门打开的吱呀声与电动车停靠时的刹车声。那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操场的一边看去，果真看到了几个同学陆陆续续地将电动车停靠在一边，他们见到我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最终还是走上前来，佯装洒脱地说了声，“老师我们来送送你们！”他们直挺挺地站在我们面前，眼神忍不住瞟向其他地方，就是不看我们。“好！谢谢你们！”记不起是谁先说出的这句话，只记得彼时我们不约而同都笑了。后来，他们沉默地站在走廊上看着我们收拾行李，欲言又止，偶尔会与身边的同伴交流几句。吃完饭，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行李已经几乎全都从三楼被搬了下来，而他们的身影却隐在了行李后面。我难以形容当时内心的情绪，也许是感动，也许是不舍，也许是欣慰，时间的紧迫也不允许我多说什么，我只是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看着他们黑亮的眼睛由衷地说“谢谢你们，辛苦了！”
日头渐渐高升，阴云再度聚拢起来，我拖着行礼排队等待上车，余光忍不住扫向一旁站在树荫下的同学们，他们似乎很轻松很随意地在闲聊，目光并未瞟向我们。微风轻轻略过，携起一股清凉，树影摇曳，若隐若现，我知道这是阴雨将临的征兆，急忙将行李箱放好后我便上了大巴车，恐于来不及躲避即将来临的阴雨。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看到那群仍然站在树影下躲避太阳的同学们，回忆过去九天点点滴滴，不免沉默。大巴车上已经有同伴忍不住偏过头捂着嘴轻声哭泣，听着她们隐忍的哭声，我的目光忍不住再度飘向车外的同学们，我看到有个女孩子远远地坐在自己的电动车上，将脸转向无人所在的墙角低头擦拭着什么，看到那群刚刚还好似在闲聊的同学们在我们都上车后却齐齐将目光投向我们所在的大巴车，车帘被车厢内的空调吹得晃个不停，他们的眼神却专注而深情，好似盛满了一汪江水。
汽车开动了，龙船花与米兰逐渐远去，那几个树荫旁的身影逐渐变得渺小直到消失不见，斜风细雨笼罩了板桥上杭炽热的天空，浇灭了席地而起的滚烫。我们，正在逐渐远去，远离这片不失温柔却热烈的板桥土地。唯愿下一次，有机会看到米兰盛开的景象。
来源：岭南师范学院“萌芽”社会实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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