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门吱呀一声拉开,又吱呀一声关上,灶房里响起瓢舀水哗哗的声响;麦秸被火苗噌噌地烧着,刺啦的叫嚷;风箱似乎旧疾复发,咕嘟咕嘟沉闷地,像昨夜妈捂着被子咳嗽。
“炕该烧起来了”桂枝想。
哥睡在炕头,桂枝睡在炕尾。哥被烫醒穿衣时,桂枝才感到稀少的暖意从身下传来。因此每早妈做好饭来叫时,总要责骂桂枝懒骨头,桂枝不同她分辩,翻个身,静静地假寐。后来,桂枝每早就偎在被窝里吃饭。
桂枝边往肚里咽这没味的玉米面饼边思量:“父亲有多久没回来了?”“像是天边的事又像是眼前的事”起因是昨夜桂枝朦胧中听到妈对哥说悄悄话。
妈有些惨然,哑着声音道:“你爹大约在部队里另寻了一个家,不打算要咱娘俩了。”
哥似乎赞同妈的话,但还是安慰她道:“不要紧的,明我给爸写信,把他叫回来。”
桂枝听到了便心事重重起来:爸走了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不用再被妈气得饭也吃不下!要知道,爸是性情多么温和的一个人!可是…我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爸了吗?爸会再有一个女儿,完全忘了我吗?一夜无眠,又不敢辗转反侧,夜里冷,人都是睡不沉的。
二十年的时光在指缝间悄悄溜走,天井里的树到夏天还是那样郁郁葱葱,投射出一大片阴影,人却不是昔人。如今年近三十的桂枝早是当妈的人了,七岁的女儿长得就像山里的洋芋果,圆圆叽叽的,个头也不高,活脱脱一个“小桂枝”。桂枝上镜前站定了,镜中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女人,常年的风吹日晒使脸变得既硬又黑,斑纹像蜘蛛网一样结在脸上。若光线暗些,使人疑心是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阴影里,不觉地吃一惊。“小桂枝”跑过来扯桂枝的衣襟,兀的闯入镜中,这视觉的冲击使桂枝有些神情恍惚,又坠入往事的枯井。
桂枝有个脱俗的乳名唤作娥儿,是大爷看古书,中意娥皇这名字。可村里几个人识字?传来传去,成了一飞就扑腾出许多粉末又糟蹋粮食的飞蛾。桂枝有些哑然,娥皇是帝尧长女,帝舜之妻,怎的用在自己身上就成了笑柄?同村里再次找由头哄笑着叫她蛾子,她只怒火中烧,表面却波澜不惊,装聋作哑的演技桂枝在妈那里得到了极好的锻炼。
读了一天书,桂枝照例独自沉默着走回家,脸上是一贯的柔和,只是垂着头。夕阳的斜晖从高处落下,给大地镀了一层雾一样的朦胧与辉煌,只是这在暮色里踽踽独行的年轻女子,给这画面添了几分暗淡。
桂枝推门看到父亲站在天井中的背影时,着实吃了一惊。爸听到推门声,转身去看她,桂枝咧开嘴笑着叫爸,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经心地问道:“你妈和你哥呢?”
“妈上后山拾草去了,哥还没下学呢。”桂枝约摸是这样的,因为妈除了拾草,出了家门不会其他活计。
爸依然笑吟吟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盘问不会说谎的女儿家里的情形,而是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十元的票子给她,大约有十几张,柔声道:“娥儿,这钱你做主,去买点好吃的,剩下的钱给你哥哥。”
桂枝惊诧地睁圆了眼睛,第一次见到由自己做主的钱所带来的惊喜很快压过了惊诧,她从爸手里接过钱,把爸丢在屋里,一蹦一跳的往小卖部去。
哥钟情那只钢笔。尽管和妈没提,但只有她明白,多少次了哥的余光在那支笔上打个转,又到别处去了。初中生都用钢笔,大约只有哥还在用铅笔。对哥来说,太需要一支钢笔了。
再次到家时,天井里空空的,只有哥在屋里,桂枝兴高采烈地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钱,哥愣住了。
“爸给的钱。”桂枝欢喜地解释说。
哥由呆转怒,厉声质问她,近乎咆哮了:“爸呢?!”
桂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她的脸颊,因为兴奋是有一层薄薄儿的红晕的,现在完全褪去了,脸色雪一样白,嗫嚅道:“刚才还在天井里呢。”
不早不晚的这个时候,妈拾草回来了,看到家里乱成一团,不禁怒上心头,正待问原委,哥撂下一句“她把爸放走了”就夺门而出。还不待桂枝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妈劈头便给了她一巴掌,打得桂枝一连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笔和钱散落一地。笔帽弹出老远去,与笔彻底分了家。妈也趁势跌坐在地上,三把两把地弄散了头发,动作过于娴熟的,仰面痛哭了一会,继而止住泪,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子,皱着倒八字眉,嘴里不知在咒骂谁。
后来桂枝长大一点了,尽管家里对这件事默契的闭口不谈,她还是领悟到爸那天给她钱是要断了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想要这个烂包的家了。有些小小的恨的种子在桂枝心底悄然萌发,桂枝心底暗自有些恨爸利用她的单纯来冠冕堂皇的离开家;也有些恨哥明知妈的脾气还挑动妈来打她。
不过事情没有妈渲染的那么糟糕,立时就有了转机。爸坐的客车在崎岖的土路上东倒西歪的颠着,哥在车后一路跟着跑,就在扬起的黄土要湮没哥小小的身影时,爸软了心,下车,跟哥回了家。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桂枝委屈的想,“我什么也没给自己买”那时她细小的心似乎能洞察一切,又似乎傻到极点,像个睁眼瞎子。
时光流水般一日重复一日,偶尔有些磕碰也湮没在了无边的索然中。夏至这天天刚擦亮,桂枝还在熟睡,妈站在天井里挑眼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大姑娘还躺床上享福!”桂枝知道这是妈在生事端,逼着自己退学。于是静静的起身穿衣,并不理会她。妈看见了,脸上讪讪的,又咬牙切齿道:“这当妈的累死累活伺候姑娘上学,现今说句话姑娘都不放眼里,这当妈的还没死呢!要是哪天你自己在外面找了野汉子嫁出去了,还能回头认我这个妈吗!哎呦,越是亲闺女越挑自己的亲妈往脚底下踩呢!”
桂枝气得全身发抖,脸涨得酱紫,披衣在屋里喃喃道:“这屋里…这屋里待不得了。”
哥一向是支持桂枝上学的,爸不置可否。桂枝本以为凭哥和自己的坚持,可以为自己争取那么一点权力,可现今不行了,桂枝自己倒了戈。
退学后,桂枝每天上后山拾草,继承了妈不挣钱的活计。看着别家姑娘跟母亲学着用玉米秸编织,手灵巧的上下翻转,偶尔围了几个谄媚的青年在一旁说笑。桂枝羡慕的要命。可妈不会也不学,每每看到桂枝露出想学的念头时,便呵斥道:“什么投机取巧你心思便在什么上头!拾草累着你了?”桂枝明白,凭妈的人缘,村里不会有人愿意惹祸上身,去教会桂枝,所以桂枝趁早就断了这念头。
第二年秋分那天,哥放假回家,桂枝悄悄地道:“村里有姑娘已经说定了人家,妈以前嫌我上学花钱,现在嫌我在家烦她呢,哥快给我想个法子吧。”
哥倒一点也不心焦,笑道:“怕什么,你?爸转业回家是眼前的事了,我今年高考,将来你接了爸的班,一样是国家职工哩!咱兄妹俩一齐脱离了农村,再凭我妹子这水灵灵的长相,好的人才都要往门里挤破头呢!”
桂枝听了,惊喜又害羞,脸微微泛红起来,像一朵带醉海棠。她偷眼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是了,镜中的女子身材高挑,浓密的乌发剪得齐耳根,露出一截光脖子,五官像刀刻的那般轮廓分明,皮肤还较细腻。罩着青藏色袍子,更显得身材纤纤。桂枝暗自下决心:“趁还没被磨成妈那个样,趁还没被磨成妈那个样,我要趁早…唉!”
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飘着柔软的云彩,斑斓的霞光透过云彩的缝隙投在桂枝的背影上。桂枝走在漫长的山路上,看落叶像波浪一样翻滚在山坡上,偶尔有那么几片叶子飞过来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她心里突然欣喜起来:秋天了!捱过这冬天,等花开了,我也就好了!这山路再漫长也总算有个头了!这样想着,桂枝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朵飞霞。不料一会儿就变了天,青天隐隐,像雾一样濛濛的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鞋袜,整个人湿漉漉的。“随它去!”桂枝不恼了。
桂枝每天这样兴兴头头地过着,天不亮就起来了,晚上忙到很晚才睡,精力格外充沛。脸上总挂着浅笑,像是有什么好事在心里搁着。渐渐的,妈疑心是哪家青年挑逗了她,又无奈找不到证据,连风言风语也没有。只得时不时冷言冷语相对着,想引发争执或许能套出什么话来,可桂枝并不理会。时间长了,妈的疑心越来越重,她认定了桂枝心里头有那些星光下的乱梦。就算不知是谁,能警告一下那青年也好,她实在按捺不住了,借了一点由头,蓬着头,叉腰站在街上,皱起八字眉,破口道:“姑娘大了不由娘!死乞白赖的要往门外走!不分腥的臭的往门里拉!你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了还是怎么着?”
躲在在天井里树影下的桂枝侧耳听着这些污秽的话,小声地啜泣着。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倒罢了,我可以去辩解。可是…桂枝只得装聋作哑下去,把兴奋的劲隐藏了起来,尽管心里烧的火热,表面却是一副霜打的茄子样,这种分裂使桂枝苦不堪言。风波的结果是妈自己制造了一些风言风语,并没引出来她想象中的青年。妈自觉没趣,这才作罢。
这天早晨,天是阴冷的蟹壳青,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给人一种黄昏的误解。妈满脸愁容地偎在被窝里半坐着,把桂枝叫到炕前,拉着她的手,突然垂泪道:“我的儿,你不知道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把你糟践的一文不值。”
桂枝惊愕了,觉得毛骨悚然。活了这么些年,天天与妈朝夕相处,可偏偏看不透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是真糊涂呢,还是一味装傻?外面人糟践我,外面人凭什么糟践我,还不是因为你在街上撒泼。桂枝心里满腔怒火,脸上却淡淡的,道:“妈不要放在心上,我总有活路的。”背地里恨恨的对哥说:“以后我只能嫁到外地了,妈给我把本村邻村的路给挖断了!”哥默然不应。
当柳絮稀稀疏疏在天上胡乱飘着,屋前的野紫薇爬了一地的时候,桂枝知道,梦寐以求的夏天这就到了。那时的桂枝不会知道,这样的夏天她在热切中苦苦盼了两次,到最后都是一盆冰水冷不丁地从头到脚地浇给她,像那次在后山一样,她湿漉漉的,不过这次她一颗热热的心顷刻就炸了。伴随着哥两次高考落榜,她却像老了不止两岁。
在饭桌上,爸先打破了沉寂,道:“儿啊,你要是愿意再读一年,我就再供给你一年。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趁早接了我的…”还没说完,哥摆摆手道:“不了,我自己去找活干,总饿不死。姑娘家需要体面一点,让娥儿去接班吧。”听到这,她死灰般的心又燃起来了,干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妈的一双眼很厉害,一刹那之间如电光般,在桂枝周身绕了一遍。她拿筷子狠狠地打了一下桂枝的头,道:“想什么呢!那是你哥的!不是你的!”饭桌上甚至没有商议,哥的辩白是无力的,一切不言而喻,桂枝就这样被挤了出去。
“那是你哥的!不是你的!”这句话像许多苍蝇一样叮在耳边,吵得桂枝脑子嗡嗡的,这个屋里,妈不像妈,爸不像爸,家不像个家,人人心里怀着鬼胎,手指飞快地上下扫着,噼里啪啦的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眼珠一秒钟恨不能转八十转!明白了这一层,桂枝心里绝望了,“好啊!我隐忍了这么些年,牺牲了这么多!”桂枝恍然道:“我是被骗了!他们哄我,哄我不去上学,让我指望这个,指望那个!到头来只有我是一场空!”幼年那些小小的恨的种子又萌发了出来,桂枝恨恨的想,“凭什么只有我受欺负!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过痛快日子!”
桂枝从那时起,身上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家里商议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搬着一个小板凳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有时也插两句嘴;妈斥责她时,她也会扬起脸来分辩几句。那些萌发的小小种子,仿佛得了养分一般,长得越来越旺。藤蔓一点一点延伸,缠住了她的心,最后把她的心紧紧的包裹了起来,挤出淋淋的鲜血来。她痛极了,她不得不发泄出来。她愈演愈烈,时时挑动是非,搬弄人家长短;或者与妈赌气,一连几天板着面孔。远远看去,桂枝的薄嘴唇一张一合,如刀光剑影,使人感受到她身上的凛凛寒气。尖细的声音像四面割着人的剃须刀片。
与哥订婚的姑娘走了之后,桂枝斜倚在门框上,两手交互着撑在胸前,笑嘻嘻地道:“新嫂这高跟鞋跟,像猪尾巴棍一样。”
妈听了,啐了一口道:“人家踩在猪尾巴棍上能走路,你行吗?”
谁料这句话触动了桂枝心里最敏感的地方,桂枝气急败坏地道:“那是你心疼你那几个臭钱!睡觉都要捂着!我若有钱买鞋,踩着高跷也能走!”然后趁妈没反应过来,扬长而去。
新嫂嫁过来后,桂枝掺在其中,时时挑拨着新嫂与妈,新嫂与哥。当然,自己和新嫂也不十分太平,只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有时新嫂识破了她的诡计,她就端出她往日的单纯样子来,扑腾的眨着她水灵的眼,一味的装傻充愣,倒也能蒙混过关。
他们之间的拉锯战明里暗里打了整整一年,最后是新嫂寡不敌众,和哥去单位宿舍住了。桂枝那时还像个得胜的大公鸡似的,在天井里昂着头,走来走去,眼睁睁的看着哥嫂搬离。只是那以后,妈积攒的怒气只得又找桂枝撒,前一年,桂枝斗的已经身心俱疲了,无他法,只得偷偷离开硝烟弥漫的战场,进城打工。
黄昏笼罩下,色彩斑斓的城市霓虹灯开始闪烁,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光彩夺目的锦绸,使人有想把它披在身上的冲动;打扮入时的人们自顾自地昂头大踏步走着;小汽车一辆接一辆的鸣着刺耳的喇叭穿梭而过,繁华都市生活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对桂枝来说,这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在这里摔一个跟头应该也比在别处痛些”桂枝暗自猜想。出了家门的桂枝由那只得胜公鸡变回了从前畏手畏脚的她。桂枝一连几天在街上小心翼翼的溜达张望着,找活干。有时她也会鼓起勇气进店铺应聘,可每每问及到学历问题,别人那鄙夷的神色总是出奇的一致,桂枝实在是受不了了,可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命运又来捉弄了她一下。
或许是因为桂枝总在一些街头摊贩买吃食,不然那卖炸糕的脏兮兮的胡光棍怎么能盯上她呢?在江湖混迹多年,阅人无数的胡光棍一眼瞅准了桂枝是个无依无靠又傻里傻气的姑娘,“长得不赖,身上没病”胡光棍噼里啪啦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丝阴冷的笑挂在他干瘪的脸上,“花点钱,骗来当媳妇正好!”拿定主意后,胡光棍大摇大摆的去洗了个澡,理了容,换上一身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稍体面些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摆摊,请各个摊主吃了顿炸糕。
胡光棍看见了逆着阳光走来的桂枝,隔着老远就热心就招呼她:“大妹子,来吃炸糕吧!”
桂枝听了,哪里知道这句话里的关窍,只当他是招罗生意,于是笑着摆摆手。
胡光棍热情的继续搭腔:“大妹子,我看你都吃了好几天油饼了,快吃顿好的吧!我今天开门第一单买卖,算我送你了!”
此话一出,摊主们都心照不宣了。于是都纷纷劝桂枝道:“妹子快去吧,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桂枝不想白占别人便宜,但面对这众人的盛情又想不出什么推辞的话,只得去了胡光棍摊前。
就这么一来二去,二人熟悉起来。桂枝觉得胡光棍是个不错的老实人,胡光棍对她体贴入微,他那里总有许多深入她内心深处的话语;他给她置办了许多东西,把桂枝打扮得光鲜亮丽,踩着红色高跟鞋,穿着毛呢大衣,桂枝简直不认识镜中的时髦女郎;他还教她怎样和面、怎样炸糕。有时,桂枝就在胡光棍的摊里帮忙。桂枝像是一条在风雨飘摇中摇摆的小船,意外地找到了一个避风港,容许她停下,歇一歇。一股奇异暖流在桂枝心底弥漫开来,把缠在她心上的藤蔓一下全给斩破,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又扑腾腾的跳跃起来。“我真幸运,我是遇到好人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桂枝时常这样窃喜和感激。
桂枝私下里向那几个摊主打听过胡光棍的人品,摊主们笑着,没有不翘大拇指的,桂枝这才彻底放了心。三个月后,她自作主张,和胡光棍扯了结婚证。
婚后的胡光棍立马就露出了无赖本色,他时常在外酗酒,很晚才回来;早上蒙头睡大觉,把炸糕摊子扔给桂枝一个人去打理;摊子生意不好时还会对桂枝拳脚相向。他敢这样,因为她确信桂枝是个孤儿,不会有人替她说话。有时候待她也好些,比如桂枝怀孕那一阵子。平常的时候,二人就各做各的事,一起挣钱,一起花光它,冷淡的相处。有时桂枝快要被沉闷的空气憋死时,也会闹些风波出来。蓬着头,五官扭在一起,衣冠不整,叉着腰,两条腿撇开来站,随便的站在大街上,围的人越多她越起劲,什么样污秽的话也能从嘴里说出来。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使桂枝惊愕了。
桂枝疲惫的时候真想待着女儿离开这,回家去。可是,回家?回什么家?那个家会比这个家好到哪里去吗?每每想到这,过去的创伤又全撕开了,一股山呼海啸般的痛感包围了桂枝。
桂枝又立在昏暗的镜前了,女儿闹着扯她的衣襟,可她的思绪仍然在飘着。想着上学的时候书上说:毛毛虫多次蜕皮后为自己做了一个茧,破茧而出后就成了蝴蝶。可是自己这幼嫩的茧,硬生生的被不同的人扯破,鲜血淋漓,蝴蝶早就死了,从残茧里飞出来的只能是飞蛾了。飞蛾和蝴蝶本就相似,可惜以假乱真不了,二者的命运天壤之别。
桂枝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自言自语道:“是了,飞蛾,我可不就叫蛾吗。出我生下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这就是我的命数啊!”桂枝冷笑着,不再言语了,推开女儿,又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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