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瞬即变的时空里,在人生无一反复的过程中,经典是打败了时间的文字,声音和表情。滚滚长江吞吐浪潮,像是海浪声,咚咚,像是心脏的泵,有力地将教诲与精神鼓成每次心跳脉搏的频率,和谐地感染教化着我们的生活。
再翻《傅雷家书》,就好像老友重逢。看见那本黄迹斑驳的家书,翻动书页时手指摩挲书页的感觉有些亲切与熟悉。还有那勾画的铅笔印迹,稚嫩的字体又有些陌生。这不仅仅是向智者对话交流,还有处于同一空间跨越时空审视当年自己的意味。握笔姿势是否相同,当年的我处于什么处境,有些什么小小的快乐与忧愁,就是这样通体晶莹地感受着。
先言家书之要。艺术意境的格局有大小之分,而其中的艺术价值,艺术情感,主旨思想却没有区分的必要。《傅雷家书》很好的印证了这句话。相较于乡土中国如此宏大复杂的概念,庶几更为亲近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发挥共情的能力,加以自己的生活体验融入其中,便有了可以触碰的实在感,真真切切的把握得住。
一纸家书,两头挂念。
篇首记录着年月日,有的还用括号标注着佳节,可见其朴实与日常。对待时间这样诚恳的记录,不仅仅是对生命印记的确定,对待生命积极活着的不辜负,更像是扳着手指头算着孩子离家之日的天数,盼着何时能够团聚,再享天伦之乐,或是担着忧虑害怕孩子遭遇非常之变故。
傅雷先生是佝着背,点着灯,每日工作十小时半的文学翻译工作者。工作强度如此之大的情况下,依旧埋头苦干,可见为人之刚强。鲁迅先生评价这是国家的骨干与栋梁。而我最早接触傅雷先生是他的一篇文艺点评《论张爱玲的小说》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傅雷先生直率给出自己的态度,对于技巧的成功使用,色彩,结构的宛若天成大加赞赏,而悉心叮嘱晚辈‘“奇迹在中国不算稀奇,可是都没有好收场。”但愿这两句话永远扯不到张爱玲女士身上!’进行诚恳劝导。
在工作处世如此刚硬直率,便会对他父亲身份的温情反差愈发感慨——铮铮铁骨却也有绕指的柔情。譬如一九五四年七月二十七日深夜里,傅雷先生执笔:“孩子,我真恨不得天天在你旁边,做个监护的老天使,随时勉励你,安慰你,帮你铺开将来的路,准备将来的学业与人格。”其反差致使我联想“猛虎落泪”这样滑稽感受,因为其比喻竟至于如此朴素直白,起言辞与父性的含蓄厚重相驰,倒与母亲的细腻相仿佛,因而觉着可笑,转而觉着可叹,“儿行千里母担忧”是常言道,而傅雷先生在经历外界乱世的风雨时,像是攥紧的拳头,硬挣一口气,咬牙为中国文坛散发着光和热。而步入中年时分,自言父性伊始觉醒,痛惜“爱的最深的关头,偏偏来了离别!”它褪去男儿血性带来的严苛与不近人情,一次次认真反省自己年轻教子极严而带来的伤害,在一次次盼望家书时吐露自己望眼欲穿的心情,备受着牵挂思念之苦……
援引傅雷先生的例子,不过可叹天下父母心。“我还不甘落后,还想事事,处处追上你们,了解你们,从你们那儿汲取新生命,新血液,新空气,同时也向竭力把我们的经验和冷静的理智,献给你们,做你们一根忠实的拐杖!万一有一天,你们觉得我这根拐杖是个累赘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我会销声匿迹,绝不来绊你们的脚。”
在时空上的追逐先贤不可得,念天地之悠悠;在空间上又遭逢离别之苦,独怆然而涕下。这是文人的大悲。我看见,傅雷先生在诗歌方面更加推崇少陵野老而非太白,原句佐证道是 :“太白那种天纵之才不多,共鸣的人也少,所谓曲高和寡也。”“平常人不敢随便瞻仰”终究先生是在墨香文坛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注重现实主义与理性,“真理第一,爱情第二”又或许先生步入中年,“今夏身心极感疲劳,腰酸得很”与子美“百年多病独登台”同病相怜,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彼此道志相似,虽有归依之意,终究未曾登大荒。我听见那连连叮嘱“只希望来封长信来安慰我们。”那是有着晏几道《思远人》的精神折磨——“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傅雷先生写信的情状大约不尽相同吧。既予长子厚望,期盼修养身心,提高技艺,为国争光;又困于离别之苦,遭受精神折磨,囿于私情,渴望年年相聚。如此矛盾纠结,不得不让人大叹可悲。
嗟叹之余,随着时间的迁移《傅雷家书》依旧有可喜之处,像是隔着万水千山的分离阻隔,通过一纸家书将两颗心彼此连接在一起。像是“噜里噜嗦的抖出尿布时代以及一把鼻涕一把泪时代的往事”颇有遥怜小儿女的意味,长者絮絮叨叨怀念着子代孙辈的趣事,表达着自己对岁月往事的感慨,带着温度,很家常,被温馨的氛围充满。有时在书信上反而不再是爱的克制与含蓄·,而是直白的诉说自己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情感。“孩子,我在心里拥抱你。”告诉着我们,爱也需要表达。
这让我想起了龙应台,她的《孩子,你慢慢来》,她的《亲爱的安德烈》,她的《目送》。她,傅雷先生,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感慨时间都去哪儿的同时,依然想要牵住父母,孩子的手,拥有连结的份。父母的姿态原来是一样的——“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然而无论傅雷傅聪,龙应台安德烈,或者父母与你我,日后的人生旅程,当然还是要漂萍离散──人生哪有恒长的厮守?但是那封封家书,好比海上旗语,如星辰凝望,如月色满怀,我们还奢求什么呢。
后记——旋亮光色柔和的台灯,掀开世界文学的经典;徜徉在章章节节,陶醉于字字行行;吟诵时齿颊生香,掩卷处潸然泪下;留连忘情其间,不知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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