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日本大正时期新思潮派的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逝世90周年,这位作家自小喜爱中国文学,其创作受到《聊斋志异》、《西游记》等名著的影响,他曾以大阪新闻视察员身份来中国旅行,先后游览上海、杭州、苏州、南京、芜湖、汉口、洞庭湖、长沙、郑州、洛阳、龙门、北京等地,回国后发表了多篇游记。
我曾看过的中短篇小说没有像芥川龙之介这样细腻地描摹人物的心理走向和细微变化,对人性做如此深层次的立体挖掘的。而如果让芥川龙之介站站队,他大概毫无疑问是站在荀子这一边的“性恶论”者。他笔下的主人公几乎没有几个算得上是可爱的人,除了那些穷凶恶极之人,连最平常的普通百姓也是怀着隐秘不足外道的心思。芥川的文字像一面多棱镜,把人性如冰山一般隐藏在海底深处最阴暗角落中的那部分也展露出来。
读芥川龙之介的作品,读者掩卷后会感觉像被作者扔进了冰窖里,彻骨寒冷却满腹狐疑,回过神来又引发深刻思考。对人心的剖析,对生存的不安与苦恼是芥川龙之介作品始终贯穿的主题。他的小说不重描绘而意在发掘,少的是轻灵与潇洒,多的是沉郁与悲凉,总基调是黑灰色打底的。虽然也有像《橘子》中体现的脉脉温情,但不过是 “从车窗外掠过去”的橘子,转瞬即逝。
在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中,最著名的要数《罗生门》了,这部小说后来也被改编,搬上了银幕。小说中,丢弃的女尸生前“吃”官兵,老妪“吃”女尸,家奴“吃”老妪,就像《狂人日记》里那样人人都在“吃人”,人人又都在被“吃”。在天灾人祸频频来袭的时代,到处是饿死、病死的人,活着的人也是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罗生门,就像是一个人性道德的界限。在门口,是人性大于兽性,善多于恶。而走进门里,生存的原始愿望占了上风,人类隐蔽的兽性暴露出来。颇有些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毁灭”的思辨性。如果我们是家将,在做强盗和被饿死之间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说通过描写家将的心理流程,来揭示人在善与恶的对立中所流露的不安定心绪,同时在对人的自私心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情况下,将矛盾的绝对化,达到以冷眼的旁观者观照混乱与无序的利已主义的目的,展现自己的观念世界。
人性的自私是人类罪恶的根源。如果说《罗生门》对“人性自私”的表现还是在半推半就、“恶”的产生是迫于生存的压力,小说结尾“家将的下落,无人知晓”这样的表述,似乎表现了芥川对人性自私的最终结果还存有不确定性。那么,《竹林中》就直白地表现了对人性自私的失望。
《竹林中》讲述竹林中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有个年轻武士被杀,美貌的妻子遭受大盗凌辱。小说由七个人的口供组成,从各自的角度提供不同的说法,互相矛盾又各自成立。每一个人的陈述都是站在维护自己的人格和利益的角度,都自觉或不自觉地隐瞒和歪曲了事实,呈现出一个破碎而多元的世界。所有试图通过推理和辨析对事实真相进行整合的努力不仅徒劳,反而是对小说的复线叙述所展示的多重性的刻意消解和破坏。它向我们传达的是真相永远不能被第三者了解的观念。任何叙述都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和利害性,这就是“主观的真实”,如果每一个人的叙述都是“主观的真实”的话,那么就不在所谓客观的“真理”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永远无法还原历史,最多只能做到接近历史的原因。人在本质上都是利己的动物,谁说又不是呢?
芥川龙之介手持剖析人性的雕刻刀,在他的很多的作品我们随处可见古今人类的共性。《地狱变》中极致的痛苦与丑陋催生艺术的艳丽之花,暗喻时代文明背后人性的纠葛。《鼻子》,围绕老僧禅智内供的长鼻,以犀利的笔锋,挖掘旁观者的利己主义与幸灾乐祸,以及对生存的不安与苦恼。
芥川龙之介小说最为突出的特点是将“人性”放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境遇中加以考察,引发读者的思考。芥川的作品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在世界文学大潮中经得起时间的磨洗,大概也与他对人性深刻剖析的独到艺术功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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