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斯世当同怀视之。”
《查令十字街84号》,这本被称为“读书人的圣经”的书信集,已成为所有爱书之人之间的一个暗号。近半个世纪以来,我们读它、写它、演它,我们在这段传奇情缘里彼此问候,相互取暖。我们诧异于书的力量竟是如此伟大,也惊叹于两个大洋彼岸未曾谋面之人竟会有这般美好与信任。我们艳羡不受时间和空间而限制阻隔的情感,也憧憬着最初彼此间的交流方式和心底情愫。
你甚至可以大胆的将这一世界级名著比作一位活泼好动的可人儿,因为她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多瞧几分;或许你还可以将它比作是一位雍容华贵又端庄大气的十九世纪的贵夫人,从内到外透露着的全都是精致玲珑和不凡气质。
“内外兼修”的《查令十字街84号》可谓称得上是颜值界的扛把子。书很是小巧,干净简洁的装帧足以让一颗浮躁的心静下来。群青色的硬皮封面上镶着金色的字——“查令十字街84号”,一个只是听来就让人心生悸动和欢愉的名字。每每把书拿在手中的时候常常又不知哪来的莫名欣喜和心动,总会不禁心生雀跃,满面春风也不曾遮住。
我可甚是爱她。
海莲·汉芙眼中的查令十字街84号,简直就是“一间活脱从狄更斯书里蹦出来的可爱铺子”。替海莲去拜访这家书店的玛克辛这样描述它“那是一种混杂着霉味儿、长年积尘的气息,加上墙壁、地板散发的木头香……”这样的描绘竟让我更加心生欢喜,总觉得这才是一家老书店应该拥有的模样。我们不妨再来想象一番这家书店:那是高耸之抵到天花板的深色古老书架,橡木架面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虽已褪色仍径放光芒,当然,还有一位五十开外年纪、以老英国腔老英国礼仪淡淡招呼你的男士。
全书以信件的形式编辑而成。一位美国老小姐与英国拘谨绅士间的不同性情风格在这里交流碰撞,海莲同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的经理以书信的形式联系了近二十年的光景。
当海莲在周刊上看到了这样一家“专营绝版书”的书店的时候,嗜书如命的她向大洋彼岸寄了一封求书的信。一封不报太大希望的求书信恰好碰上一份乐于找书的好意,随后便开启了这长达二十年的鱼传尺素。最初的联系也只是再乏味不过的商业往来,但很快书籍击败了商业,人的情感、心思乃至于咫尺天涯的友谊开始自由漫溢开来。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查令十字街那头,书店全体职员开始陆陆续续的加入,继而是弗兰克的家人,最后甚至是弗兰克的邻居博尔顿也加入这个场书信交流里。在纽约这边,舞台剧演员玛克辛、友人金妮和埃德替代汉芙实地造访这家书店,唯有汉芙本人终究未能在一切落幕之前踏上英国。你可曾想象过在这世上竟还发生过这样一场浩浩荡荡、旷日持久的书信往来吗?这一场往来中间生出了多少暖到人心坎里等等情感和依赖可有人曾想得到?他们未曾谋面,只是因为对书的共同痴迷将大洋彼岸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般旷日持久不失信任和真挚的感情,不被冷漠死板的钢筋水泥所阻隔的感情,实在是让人羡慕。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书信成为他们平静流淌的生活中无时不在的旁白。信中弗兰克对海莲的称呼从“敬爱的夫人”变成“敬爱的汉芙小姐”最后到“亲爱的海莲”,从最初的过分拘谨礼貌到后来的老友间自然随意,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已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
海莲算得上是一位独特的女士。
她一生潦倒困窘,生活拮据,以写字为生,但她却从不会吝惜对书的投资;她是个连付账和找零都搞不清楚的女人,更不用说将英镑换算成美元了。所以弗兰克除了满足她购书的要求外,还得为她准备英镑和美元两种发票。
书店的大伙儿还会常常凑在一起揣摩这位风趣幽默的女士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儿。有人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一位年轻、有教养且打扮时髦的人。有人也会认为这是一位学究型的人。但我们海莲的回答却总是这样出人意料,让人毫无防备。她说她非但一丁点儿学问都没有,连大学都没上过。她甚至还这样描述自己的长相:“至于我的长相,大概就跟百老汇街上的叫化子一样‘时髦’吧!我成天穿着破了洞的毛衣跟长毛裤,因为老公寓白天不供应暖气。”她总是这样随性自然不娇柔,即便知道双方相距甚远,但也从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欺瞒。这样的海莲真是让人喜爱和尊敬。
她会在春意渐浓时想去读点儿情诗。但她又很不见外的要求大洋另一边的弗兰克别给她寄来济慈或是雪莱,她说“我要那款款深情而不是口沫横飞的!”她让弗兰克自己多动点儿脑筋。这时候我们知道,老实的弗兰克又要“多动点儿脑筋”地开始忙活的了。
海莲还以莽撞如火的热情凿开缺口,不断寄送鸡蛋、火腿等食物包裹给彼时因战争物资短缺、依赖配给和黑市的可怜英国人。她会因“他们是犹太人吗?我该火速补寄点儿牛舌吗?”这样的问题而慌慌张张。偶尔也会像撒娇般埋怨弗兰克:“弗兰克·德尔!你在干吗?我啥也没收到!你该不是再打混吧?”“行啦!别老坐着,快去把它找出来!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看起来充满怨气的话却无处不透露着依赖和幽默。
她不会买一本没读过的书,她说“我喜欢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我爱极了那种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读,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觉”。好书像真爱,可能一见钟情,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杳远理解和同情却总需要悠悠岁月。
这二十年里,海莲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这会是一家怎样的书店,也不止一次的向往着伦敦这个寄予了她太多美好的地方,可她始终都未能在这群可爱的人都还在世前去瞧一瞧。
在弗兰克去世后,他的的妻子诺拉给海莲寄了这样的一封信:
“不瞒您说,我过去一直对您心存妒忌,因为弗兰克生前如此爱读您来的信,而你们俩似乎有许多共通点;我也羡慕您能写出那么好的信。弗兰克和我却是两个极端不同的人,他总是温和有耐性;而因为我的爱尔兰出身,我的脾气总是又倔又拗。生命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他从前总是试图教导我书中的知识……我现在好想念他。”
我不知道收到弗兰克去世这一噩耗的海莲伤心了多久,也不晓得她的生活被阴翳了几何。她只是淡淡的说道:“卖这些好书给我的那个好心人已在几个月前去世了。”是啊,他离开了,这话多简单,简单平静到让人心痛。她的难过丝毫不会亚于伯牙绝弦最终也无处话凄凉的悲伤。相比失去一个人,思念的那人不在世上存活了,永远停在某个瞬间停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回忆反反复复折磨着生者才是最痛苦最折磨。因为自此不再会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期待和等待,此后她也只能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世上再无懂她之人。
我也一直相信,把手写的信件装入信封,填了地址、贴上邮票,旷日费时投递的书信已然具有不可磨灭的魔力。我们等待、我们期待将自己的信件送达到对方手中,这来往之间因延迟所造成的时间差,大抵也只有天然酵母的发菌时间之微妙差可比拟。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当时间慢了下来,当交流不再一味地追求效率,当我们再次翘首引颈地盼着心上人的回话的时候,那些流逝的某些情意和细腻的感情心思也终究会被察觉和珍惜。
“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她良多……”这短短一句,早已胜过相逢后的万语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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