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少年好不也么乖,几乎和奴撞满怀,头不抬,斜将俊眼看将来。” 俚曲茶座上,山东理工大学聊斋寻俚实践团见到了蒲松龄第11世孙、聊斋俚曲全国传人蒲章俊,年过古稀的他正演唱《蓬莱宴》中的《银纽丝》选段,满头华发遮不住眼神传递出的精气神儿,玄衣青衫间却丝毫看不出时间赋予的沧桑感。
《聊斋志异》世人知,俚曲又得几人问?
聊斋俚曲与《聊斋志异》有颇多渊源。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蒲松龄执着于写作,直至年逾花甲,方才逐渐搁笔,这一写,就是大半生。至康熙十九年前后,《聊斋志异》才初步成书。
蒲老告诉记者:“《聊斋志异》写成之后,主要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人阅读它,而当时读书人并不多,平民百姓不懂所谓的‘之乎者也’,蒲老先生为了让它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才创作了聊斋俚曲。” 除此之外,“参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市媪之梦”,以劝善惩恶、移风易俗也是聊斋俚曲创作的初衷之一。
蒲老表示,在某些方面,相比于《聊斋志异》,聊斋俚曲的思想是有进步的。像聊斋俚曲的《磨难曲》篇,它由《聊斋志异》中的《张鸿渐》篇演变而来,《磨难曲》中就加入了起义的内容,作者的思想也由最初的自悲自喜,进而转化为与大众同悲同喜的境界。
儿时常听聊斋曲,缱绻入梦七十载
蒲老与聊斋俚曲的故事,要从他幼年时期说起 。
“哩溜子唻,唻溜子哩,恼人就是春月里,春月里好可怜,才郎不中入了山……”蒲老从7岁就跟着太祖父蒲人润学唱聊斋俚曲。“晚上睡觉前,太爷爷不是给我讲故事,就是教我唱曲子。小时候光知道学唱,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曲子。上小学后,从启蒙老师那儿才知道,原来这叫聊斋俚曲,里面的故事是聊斋故事”蒲老说。
上小学后,蒲老已经能唱十几首曲子,三年级时,他拿一首来聊斋俚曲参加了校文艺比赛,初中举办文艺晚会时他再次演唱聊斋俚曲,生动有趣的戏曲表演让师生耳目一新,蒲家庄的瑰宝也进入外人的视野中。
每逢正月十五“扮玩”,在政府大门前表演时,蒲家庄的村民扮演的就是有关“聊斋”的形象,演唱的便是聊斋俚曲。
俚曲茶座在聊斋园成立后,蒲老和其他几位俚曲爱好者就会在茶座表演俚曲,每天都会唱数十场戏,“只要茶座来了人,只要是为俚曲而来,不管何时,我们都会唱。”蒲老对俚曲已是痴爱的程度,他对俚曲的感情亦是历久弥增。
“山水”一程,不只是在对抗时间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浩劫,蒲松龄的著作也深受其害。
文革时期蒲松龄被扣上“牛鬼蛇神”的帽子,一时间有关蒲松龄的作品尽数封禁,聊斋俚曲就是其一。“文革期间由于聊斋俚曲无人传唱,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就随之不见了,现在的曲牌数要比我小时候少得多。”
于蒲老而言,那段时间最大的困难就是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演唱俚曲,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聊斋俚曲的“禁锢”才得以解除。1999年10月,80多万字的《聊斋俚曲集》由蒲松龄第12世孙蒲先明整理出版。2006年,聊斋俚曲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全国各地的戏曲文化研究者和媒体都慕名前来,这使聊斋俚曲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
蒲老告诉记者,聊斋俚曲的特色在于一个“俗”字,它均由淄川方言演唱,通俗易懂,潜移默化。但也正因为这个“俗”字,决定了俚曲只能在当地传承发展,传播范围有所限制。申遗成功以来,聊斋俚曲的知名度虽大大增加,但会唱俚曲的人年事已高,研究者也寥若晨星,如何更好地传承成为了蒲老亟待解决的问题。
故事守了一辈子,推陈出新传下去
“这么多年来,聊斋俚曲作为一种类似家训的东西存在于蒲氏后人心中,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作为一种极具价值的戏曲文化,我也希望它能为更多的人所了解。”这是蒲老不曾更改的心愿。
2008年,蒲老成为聊斋俚曲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后,一直致力俚曲的传播与发展。同年5月,淄川区人大常委会原主任王世忠、原淄博市政协委员陈倩、老文艺工作者杨道坤找到了聊斋俚曲传承人蒲章俊,邀请对聊斋俚曲有研究成果的20多位学者,主持筹办了“聊斋俚曲研讨会”,为俚曲的传承和保护献计献策。两个月后,淄川区聊斋俚曲艺术团在以蒲松龄字号命名的留仙湖畔挂牌成立。
艺术团也一直努力申请在淄川区文化馆开设聊斋俚曲的相关岗位,为聊斋俚曲的工作者,特别是愿为俚曲贡献青春的年轻戏曲人才争取编制,以更好地解决年轻传承人因为保护非遗饿肚子,队伍内人员老化、专业技术不足等问题。
非物质文化遗产,既要传承又要创新。“传承原来的曲牌,不变音,不走调,这是不容更改的地方。也会用一些现代的故事填入曲牌,为俚曲注入新的活力,《求骂》就是一个例子。”蒲老说。由于聊斋俚曲仅是一种说唱音乐,为充分表现其魅力,艺术团根据曲中故事编创了古装戏,如《求骂》、《渔翁和城隍》等,同时也新创了反应和弘扬当今社会正能量的现代戏,像为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孟祥民创作的戏剧《环保卫士》。
聊斋茶座也是传承俚曲的一个重要地点。蒲老不忘在访客记录本上记下实践团成员的名字,“每一个来访聊斋茶座的人,我们都会有记录。” 目前俚曲茶座共有5位聊斋俚曲表演者,平均年龄在65岁以上。
蒲老门下共有4位弟子,年龄大的有四十多岁,较小的仅有十多岁,谈起收徒标准,蒲老最为看重的是个人品德,其次才是看对俚曲的热爱程度和唱功。聊斋俚曲传承的方式一直都是“口传心授”。
聊斋俚曲在坚守传统下一步步创新,从蒲家庄走上了全国各地的舞台,成为散发光亮的“活化石”。
蒲老再忆往事,唱起《墙头记》
一个人,一辈子,一首曲,在街衢里巷间接通传统的血液,温热当下的苍凉。
回忆那些为俚曲四处奔走的日子,蒲老除了喜悦之外,更多的是欣慰,保护聊斋俚曲这一文化遗产,就是保护一个庞大的拥有共同语言和文化的人群认同的生活方式和情感归属。
自知黄昏短,扬鞭奋蹄来。年过古稀的蒲老依旧精神矍铄,他一生都在为俚曲忙碌,同时俚曲的内涵也滋养到了他的生命深处。送别实践团时,蒲老又唱起了那首《墙头记》:“张老拄杖破衣上唱养儿养女苦经营,乱叫爷娘似有情;老来衰残难挣养,无人复念老苍生……”
守了一辈子的倔强,一开口,音色便能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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