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9日,周一,晴
来阜阳的第一周是忙碌与痛苦的。身体和精神还没有回到一个平稳的状态,就被丢进一段全新的陌生旅程。第一次出远门支教,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合作、相处,第一次做班主任。每一个环节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问题。一周过去,坎坎坷坷,充满烦恼。但在周五,和团队伙伴、任课老师、孩子们,都有了更多的交流。周末的休整过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7月19日,阜阳支教的第二个周一,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这一天,对我而言,会是这个夏天的回忆中,难以磨灭的光点。
早读,我邀请了启飘、淼云姐和杉杉,所有班主任和助班一起去看早读。当我们一起站在教室里,我才真正感受到,我们是一个团队。这个班级不只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它不属于任何人,却由我们每一个学生和老师一起努力维护。我们间有了更多的沟通,也彼此更好地配合,一起分担班级的事务。
第四节课是交给我自主安排的课,我决定先和学生们聊一聊上周其他老师反应的一些问题。一些,我自己都未必确定我有资格去引导他们的问题。我点名了一个调皮的孩子,问他,你为什么要对别的老师竖中指。见我如此严肃,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错了,垂着脑袋,只是不说话。我又问全班人,你们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吗?大家互相看看,笑而不语。有个胆大的孩子说“国际友谊符号”。我反问道:“这是表示友好吗?”他摇了摇头。我开始强调不要再竖中指,不要不尊重人,但孩子们依旧窸窸窣窣,似乎觉得我在小题大做。“所以!”我决定要把真相告诉他们。“你们觉得竖起来的中指像什么?”他们开始自己叽叽咕咕,没有答案。“它就像男生的小jj。如果这个手势要用一句脏话来说,那就是‘cao!’。”全班顿时安静了下来,想要睡觉的清醒过来,开小差的转回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他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时间的心跳漏了好几秒。我没有再去说教,又沉默了几秒,只是问了一句,“以后还说吗?”第一次,我听到了我们班发出的,一个整齐的,且较为响亮的回答——“不说了!”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情感,或是一本正经说脏话的不安,或是直言的忐忑,又或是欣慰与骄傲。
其实孩子们什么都不那么懂,但从手机中看到了很多事物,觉得新鲜,觉得很酷,便去模仿。但这不代表他们对于善恶没有自己的评判。而大人总是很矛盾的,用自己的偏见去猜忌孩子的率直单纯。他们既认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却又忌讳孩子了解得太多。所有的“避而不谈”,都会孵化出更多的“误解”和“歧途”。但孩子们的心中本就有答案,最少的考虑因素,却足以抵抗世界的、最温柔的答案。
中午匆匆家访过后,我又赶着做诗歌课的PPT。好不容易在第二节上课前做好,结果,U盘读不了,网页也打不开,折腾了一会,决定还是直接讲。本害怕只有临时写在黑板上的诗歌会让孩子们不愿意上课,但孩子们还是跟随着我,一起读诗,一起思考,一起想象,最后一起写诗。热情带动热情,没有PPT的课堂也可以丰富而活跃。我们就在教室里,却仿佛一起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想象和诗意的世界。后来,我又把孩子们带到室外,在操场上“晒太阳”,在花园里看苔藓。我们一起闭着眼睛,听风,听虫鸣,感受阳光的温度,幻想空气的形状和颜色。当我让第一个孩子来分享他的感受时,他的回答我难以忘怀。他说:“腿酸。”瞧!孩子就是这般真实。
那一天,我收到了孩子们自己创作的诗歌,也在学生反馈的纸条上看到“最喜欢的老师”里面,出现了我的名字。虽然我很累,但是很幸福。
这个世界上没有坏孩子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来这干嘛的?
作为团队的团支书,我应当和团队伙伴们一起,努力确保这次活动的顺利开展。但同时,我还是班级的班主任。作为一名班主任,与其说是我引导他们,不如说,是他们圆满我的梦幻。灭不了,是我理想的灯。
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坏孩子,只有不会教育的大人。这大人,或是老师,或是家长,或是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某个陌生人。“调皮的孩子在误解下成功进化成了一个坏蛋”。7月15日,我在便签里写下这句话。在第一周,所有的课任老师都和我反映我们班孩子十分吵闹,非常叛逆和爱唱反调。甚至,他们不尊重老师,有“恶劣”的行为。“恶劣”,多么残忍的一个词。我不知道“恶劣”是有多“恶”,但在我看来,这个词好像掐灭了一个人未来的所有光明,此一生黑暗。可是,他们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啊。
很奇怪的是,在我眼中的孩子却不是这样。他们可爱淘气,调皮捣蛋但是心地不坏。稍作严肃,便安分听讲。耐心讲理,也很听话。甚至,他们比这个年纪的我们更独立,更会照顾自己。只是,许多孩子的父母不在家中,只有老人带着他们。他们爱玩手机,爱打游戏,靠着抖音和快手了解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人好好爱他们,他们又怎么知道如何好好爱别人?如果一个孩子没有在有爱、温暖的环境中长大,我们却要求其宽容善良,这是一种何等的傲慢与冷漠。而事实上,他们依旧是一个个温柔而善良的人间小淘气。
我也一直在被这群“小淘气”们治愈着。
互相看不顺眼的zy和yyh,在打完架之后心平气和地听我劝导,还勇敢地战胜青春期男女生之间的别扭,在我的面前握手言和。班里的“调皮大王”男孩ytc,在我平静地聊起爸妈的话题时,忍不住落泪了。每次都说“就不练字”的wzl,再也不会把“志”下面的“心”写成“六”了。看似安静不喜说话的wwk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优点,却在我面前委屈而愤怒地喊道:“家里的家务都是我做的,妈妈还天天骂我。”然后,骄傲而庄重地给自己写下了大大的四个字“吃苦耐劳”。同时,他还学会了审视自己的缺点。好动的wkl也学会静静地去观察苔藓,并在观察后,轻轻地送这些“小花”们回家。被我教训后的“打牌四人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来找老师道歉。
还有“老师越骂我越闹”的may,在短暂谈话后的那个下午,听别的老师说,上课不那么吵闹了。他还给没有人愿意交换评价的同学递出了自己的评价,并原谅了那个同学对他的“好心没好报”。在我收集东西时说了“不上交不能走”的要求后,特地过来悄悄问我czq怎么办,能不能让他走。zq是班里一个有些自闭的特殊儿童,没有朋友,也不和其他人讲话。这里的其他人,当然也包括may。“可以的。zq有些特殊,你要好好照顾他哦。”其他孩子们赶着放学回家,从我和ay中间挤过,我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任别人从中间穿梭而过,用近乎唇语的方式,交换着彼此的信任与善意。
还有因为在一年级穿裙子被一群男生掀裙底看而再也不愿意穿裙子的zy,重拾了穿好看裙子的浪漫。在我们聊完一些话题的第二天,穿了一套蓝色的格子半身裙来学校,还配上了一个好看的小领带,特地跑来和我说“老师!你看!我穿裙子了!”而这一次,这个临时的班里没有一个男生会去伤害她。
每一个孩子都是送到人间的天使,我总愿这样想。在遇见这群孩子的这短短5、6天里,我没有一刻因为他们而真正生气过。我做不到对他们生气。没有谁能够对生命的率直与野性抱有鄙夷,更难以对其热情与美好心生厌恶。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是没有遇到好的大人。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好老师。我也不过是一个还没有看清世界的小大人,带着试验的忐忑,寻找一种从孩子身上所给予的教育的治愈。也很幸运,这一路,我们确实在互相治愈。
其实,我是迷茫而害怕的。我不知道究竟能给孩子们带来些什么,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去化解这时期男女生之间尖锐的互相抵触,我不知道如何让他们相信父母是爱他们的,我不知道如何让他们能欣赏平日所讨厌的同学,我不知道我所分享的对于家庭、人生、自我的解读是否正确,我不知道我的每一个举动对于他们是关心还是伤害。“诚惶诚恐”,是我唯一的姿态,却又在卑微中抱有自信的侥幸。
这周也即将过去,很快就要离开了。孩子们又会回到为成绩而烦恼的学习中,而未来如若我也成为一名老师,我也极可能成为其他孩子成绩拼搏路上的鞭策者。在阜阳的这两周,真的是筑“梦”颍东。对于我和这群孩子们,这段经历,或许都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关于宽容的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现实的压力之中。但是,万一我们就这样一直梦下去呢?如果一直做梦、追梦,梦想,或许就会变成现实。而光是我们遇见彼此,共梦一场,便已是这现实之中最美好的幸运。
最后,我想再一次把《愿你慢慢长大》中的话送给1班的孩子们还有我自己:
愿我们有好运气,如果没有,愿我们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我们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我们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愿我们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晚安。期待天亮后,与孩子们的再遇见。
2021年7月21日早3点于正午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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