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习惯歌咏英雄,可是事实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我们总是习惯宣扬真善美,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人性中一些根深蒂固的陋习。我们自以为是避而不谈那些阴暗的情绪,再加之一些我们刻意的渲染、美化,好像我们就成为了我们想象中的圣人,那些自私、贪婪、欲望好像都与我们无关。如掩耳盗铃的愚人,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在细雨中呼喊》,余华沿用了他一贯的创作风格,从一个平凡的小人物的视角出发, 以“我”――一个江南水乡少年的成长经历和心灵历程为主线,以及对那些发生在中国农村六七十年代的小人物身上的琐碎小事的所见所感――那一生柔弱、仅在弥留之际才有所爆发的母亲,那个骄傲地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最终也在风烛残年之时被黑夜指引到亡妻墓前名叫孙广才的父亲,那一生漫长到连自己都难以忍受、可始终是幽默多于悲伤的祖父孙有元,那个爱着自己妻子、却没能抵挡住生理需求而选择出轨以致最终自杀的王立强……他们都像极了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或者就是我们自身的一个影子。所有那些发生的故事,都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在倍感亲切的同时,那毫无掩饰的人性也直戳心灵,像溺水的人,越挣扎越压抑。
没有见过丑陋现实的人才会相信童话。永远在故事里,公主都有疼爱她的双亲,然后嫁给了王子,一生幸福。可是现实往往与愿相违,特别是在那个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年代,匮乏的物质支撑不起精神的富有。没有人会喜欢“只吃饭不干活”的人,哪怕那是自己的家人。所以,“我”在6岁时被抛弃,被送给他人当养子;5年后再次回来,“我”和年迈的祖父一样,是被嫌弃的,和这个家里的人格格不入,被当成怪物。物质上的放弃尚可理解成家贫,那么精神上的呢?
自古以来,每一个炎黄子孙所接受的教育就是“父慈子孝”,正如《千字文》中“上和下睦,夫唱妇随”的篇章。可是在自身利益面前,那好像也只存在于乌托邦的国度里,“父爱如山”的戏码在现实中崩塌,不禁让人又想起中国的另一句古话,“久病床前无孝子”。荀子的“性恶论”也许有些夸张了,但我却相信,自私是人的本性,我们都有维护自己的本能。连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会捍卫自己手中的糖果,就像小小年纪,“我”就学会了去威胁王立强和老师。
“我”的两个父亲双双出轨,甚至生父连自己结发妻子的死讯都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哥哥和生父爬上了同一个女人的床,连年仅几岁的弟弟也知道盯着女人的大胸看。木心的《从前慢》里念着: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读来确实令人遐想,特别是在这个婚姻已如同儿戏的年代,小三和出轨等词已随处可见,孕妇低龄化也慢慢进入大众视野。我们总是理所当然地以为,变了的是这个社会。可是从前是多久以前?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典故让多少女子神往,可是谁又知道阿娇皇后失宠以后的凄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被世代传唱,可是有谁记得司马相如也曾作过薄情郎?或许与这个时代没有关系,从古至今,那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欲望。从前,只是被儒家的纲常伦理给束缚着、压抑着,却从未远去。
弟弟为救人而死去以后,父亲和哥哥以英雄家属自居,幻想着被主席接见,从此扬名立万,天天在村口张望等着穿中山装的人。我不知道孙光明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亲人?抑或是交换名利的一个工具?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在死后都还不能得到安息。名和利好像是中国人几千年来都在讨论的一个话题,并始终有人在不断地为之努力着。鲜少有人谈及梦想,也许自己的初衷最终输给了那种被所有人瞻仰的虚荣感。
无可非议,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温暖的故事。自小看“我”不顺眼的哥哥偷偷替“我”还了“我”向别人借的一元高考报名费,并帮“我”收拾好行李,把“我”送到车站;还有苏宇,和“我”这个所有人眼中的怪物交朋友,像一道光,驱散了“我”少年时代的阴霾;还有晚景凄凉的祖父,把对祖母的怀念当成他仅有的慰藉。现实不同于小说,好和坏往往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伴相生的,那种“非善即恶”的观点也许只是对大同社会的理想化表达。而且也没有什么英雄,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平凡的。
我们要认识这个世界的黑暗,并接受人性的丑陋,并不是为了去排斥她,而是为了让我们做好准备,在看清所有黑暗后仍能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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