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随江入城这日,正当九月,满城的桂花都已开了,香得排山倒海。归婉坐在轿里,隔着盖头便闻见缕缕桂香,这气味也是甜丝丝的,似姑苏这般轻软似雾。
她将小帘子掀开一角,要仔细瞧一瞧这城,江南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粉墙黛瓦上,朦胧的雾柔柔的飘来,却似在梦中一般。
归婉自幼身体孱弱,刚出生时瘦的跟小猫似的,自幼在双亲的呵护下长大,泡在药罐子里,娘亲为了她每月都去烧香拜佛,可那不请自来的道士却说她活不过十六,气的娘亲直接将他赶出去,却又惴惴不安。归婉才不相信自己活不过十六,仍然每日吃吃喝喝,倒腾她的小玩意,只是时不时难受,要卧床休息几天才能有点精力。这次随爹爹调任全家来姑苏,归婉倒是兴致很好,自己家本就在姑苏,却常年在外,没怎么回来过,更多记忆的还是小时候祖父嘴里的姑苏。娘亲却总是忧愁,马上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了,可归婉的身体仍不见好,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日子才回来,叫她怎么欢喜。
回府没几天,归婉就和堂姐瑛瑛玩的要好,她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妹妹欢喜的紧,可惜归婉身体不舒服,瑛瑛总是说等身体好些了要带归婉出门转悠转悠,尽一尽地主本分,也好看看祖父曾经想念的姑苏城。
一日,瑛瑛又爬了墙来找归婉,“五妹妹,今日看你气色好多啦,昨夜下了雨呢,我带你去坐船呀。”
归婉朝她弯弯眼,“好呀,我来到这边还没出去过”,去坐船,听一听雨声,摇橹半日,打道回府。
天色晕了墨,带着潮意。二人穿过市坊,到了河边,上了乌篷船,待二人在舱中坐定,老舟子便解了绳,撑着橹问道:“二位要到何处去?”
“随便逛逛,我们天黑便回”,老舟子道了声好,便摇起橹来,小船似被水波推着走,轻柔地浮在这水面上。归婉倚在小窗上,将帘子掀了一角,任清风吹拂,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瑛瑛则悠闲的吃着糕点。
老舟子不知从何处提出坛酒,往舱里一放,“这是前些年一位客人赠我的桂花酒。我呀,一直舍不得喝,拖宕经年,如今已不大能饮酒了,今日得见二位小友,看着倒是熟悉的很,便请你们来尝一尝。”
“祖父也爱喝桂花酒,总是念叨着那份桂花香,可惜祖父去世后,我也没再喝过了。”
“姑娘祖父可是姓吴?”
“欸,船家怎知?”归婉茫然。
他裹了裹身上蓑衣,笑了笑“原来这酒多年未饮,倒是在等着二位呢。”多年前,白头舟子还是一头黑发,而那位年纪轻轻便成了秀才的吴公子,却总爱和朋友光顾他的船,饮酒作诗,后来,秀才一路高中,有一日,提一坛桂花酒来,即将去往外地做官,以后恐难再见。
归婉抿了一小口,的确是祖父所酿的桂花酒的风味,“这酒权当是我的生辰礼了”,在几十年的船上,喝着几十年的酒,几度光阴,还载桂花香,作少年游。
或许是那日的酒太浓厚,又或许是那日的风太大,归婉回来便病了,瑛瑛惭愧,觉得自己不应该带她出门,归婉却安慰她,都是老毛病,她肯定会好起来,然后开开心心地过生辰。可是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快好起来,总是半梦半醒,过往的记忆混混沌沌,游船的经历却十分明晰。
院子里仍然种满了桂树,浓郁的桂香钻进鼻子,归婉难得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回到了原来的家,在那棵大桂树下拉着祖父开心的说着自己在船上喝到的桂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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