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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我理想的建筑里供奉着人性

来源:华中农业大学水产学院 作者:吕绍衔

沈从文小时候爱逃学因此小学刚毕业就被送去当补充兵,后来跟着部队漂流了好几年。那时,中国正处于最黑暗的军阀统治时代,他与形形色色的社会底层人士生活在一起,体验到了无数悲惨的生活,领略了中国一角的好坏人事、风土民情。得益于丰富的经历,他的文学创作有了充实的生活基础。

虽说他只是小学毕业,但在来到北京后,他说“开始进到一个使我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到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他在北京想进大学读书但因为“小学文化”被拒之门外,后来,他来到北大当图书馆馆员,拼命读书、写作,创造出了许多宝贵的文学作品,1987年、1988年沈从文入围了诺贝尔文学奖。

他是“京派”作家代表人物之一,京派的基本特征是关注人生,但和政治斗争保持距离,强调艺术的独特品格。他们的思想是讲求“纯正的文学趣味”所体现出的文学本体观,以“和谐”、“节制”、“恰当”为基本原则的审美意识,使小说诗化、散文化,现实主义而又带有浪漫主义气息。所以沈从文的创作风格趋于浪漫主义,他的小说富含诗意效果,融写实、纪梦、象征于一体,语言格调古朴,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凸现出乡村人性特有的风韵与神采。沈从文以乡村为题材的小说的典型的乡村文化小说,这些作品里充满对人生的隐忧和对生命的哲学思考。他认为美在生命,醉心于人性之美,他说:“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边城》是沈从文小说创造的一个高峰,成书于1931年,那时国内的文人大都在思考着人性的本质,沈从文自然是走在前沿的。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说:《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既不似初期那样的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

这本书以边城小镇为背景,借船家少女翠翠的故事展现出人性的善良美好与心灵的澄澈纯净。沈从文先生为什么创作了这篇小说呢?他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人生形式。”这个小镇像是“世外桃源”,所有人都是正直实诚的,一切都如此和谐。翠翠为人天真活泼,心灵澄澈,顺顺乐善好施,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也是“结实如虎,却又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倚势凌人。”

《边城》富含细腻的心理描写和诗画般的环境描写,解释了人情美、人性美。它巩固了、发展了乡土抒情模式,展示出一幅幅风俗长卷、迷人山水画卷,沈从文还善于运用方言土语,让小说更加充满浓郁的地方特色。《边城》为我们描画了环境优美风俗淳朴人性善良的“世外桃源”,我想每一个读者看了《边城》,都会喜欢这里,向往这里。然而,这么理想的世外桃源里,为什么神圣的爱情总是缺席?貌似“世外桃源”的小山城茶峒,唯独不成全爱情。我们只能感叹世事哪有完美!世外桃源也有憾事。

弟弟心怀对哥哥愧疚,心怀对爱情的遗憾,毅然选择了远避桃源。一边是血肉亲情,一边是甜蜜爱情,傩送无法在哥哥的死亡面前,去享受爱情的甜美。所以,傩送只能逃跑,他选择了离开这块伤心之地。船总顺顺虽然把儿子的死归结为命运,但是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接纳跟儿子死亡相关的翠翠做自己的二儿媳。虽然在爷爷去世后,他帮助翠翠料理爷爷的后世,并要接翠翠到家里住。他原本就是这样乐于助人,怜悯同情弱小的。《边城》里的人,自带最古老最原始的古朴纯美,本真纯粹:爱,就大胆表白。爱,就付出真心。爱,就不计回报。

除去《边城》这部经典,他的许多作品也都展现着人性美。沈从文在《萧萧》中竭力表现乡下人物“更有人性、更近人情”的品质。花狗与萧萧所做的事,如果以文明的观点来看,简直罪大恶极,足以被处死,可是在这个乡下世界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发展。萧萧的伯父面临沉潭和发卖两个选择,但伯父并不忍心让萧萧沉潭,而萧萧婆家人的反应更是有趣:“这件事情既经说明白,照乡下的规矩,倒又不什么要紧,只等待处分,大家反而释然了。”后来萧萧把儿子生下,戏剧性的逃过了被沉塘,发卖的命运,一家人快乐相处,接着儿子阿牛迎娶童养媳,整个生命再次循环,成为沈从文乡下世界里恒常的现象。虽说这个作品中有强烈的乐观主义色彩,寄寓着沈从文的“人性”之爱和“田园”之美,但它实际上也谴责了旧中国农村童养媳制度的愚昧与野蛮并对历史文化及民族性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沈从文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的青年形象,她们清纯如水美丽动人,他们淳朴善良热情开朗,都寄托着沈从文对人性美讴歌的情结。在湘西中老年形象身上,有着丰富的阅历,宽容、成熟、理性,比如《边城》中的爷爷善良、勤劳、朴实、宽厚、无欲无求,生活虽然清贫,但却从不贪心,为别人服务却不图报答,没有陈腐的封建礼教观念,支持顺其自然的爱情、婚姻。这种对爱情自由的态度正是“人性”自由的象征;而《萧萧》中的祖父也有这样的美德……

沈从文创造了一个无比淳朴自由、充满了旺盛生命力和洋溢人性美的精神王国,同时还包括用反衬的手法,通过对残缺人性的批判来凸显主题。他以乡下人自居,他拒绝腐烂、腐朽、堕落的都市文化。正是有了都市文化中“人性的缺陷”,才有了乡土文化中“人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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