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海。
记忆中家乡的海,不是风景照里透亮的蓝色,是深邃的,泛着青绿的蓝。
常常是夜晚,走到海边,一定会闻到她潮起潮落间发散出来的咸腥气息。顺着气息朝她的方向看去,那深深的墨蓝色,在夜幕下凝视着我,向我伸展开她宽阔的臂膀。有时浪花轻声抚摸岸沙,有时浪花奋力击打石壁,起起伏伏。晴朗的夜晚,总有人在高岸上投下发亮的鱼钩,等待收获一尾鱼。散落在海面上的光斑,莹白的,嫩绿的,被浪摇动着,如同从海歌里荡起的一个又一个音符。
偶尔是白天,日光的照耀下,她闪烁着迷人的银光,荡漾着圆润的波纹。沙沙的,用青白的浪水冲刷金色的滩。雪白的鸥鸟在湛蓝的天间徘徊,它们是和海最亲近的孩子。破旧的渔船被抛弃在湾的臂膀里,它们垂着桅杆,喘息着,为自己逝去的光辉岁月而叹息。而崭新的航船,高昂头颅,从港口出发,满载一船船的希望。岸边有独行者,有结伴者,从海的身边走过,又停下来注视她,久久不能将目光从她此刻温柔的容貌上移开,像孩提时候,依恋地凝望母亲那样。
到了渔季,总归是让人兴奋和快乐的。入秋后变凉的海水,赋予了鱼虾蟹更加值得品尝的口感。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都在市场上亮相。港口人影碌碌,渔者撒开了嗓子招呼。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蓝黑的鲅鱼。娇美的纺锤形,泛着冷光的黑色的背脊,银色的肚皮。还没禁渔的年岁,渔者卖的最好的是雌鱼。放在那里,圆滚滚的肚子,已经让人想到烹饪后,粉嫩的鱼籽散发出的那股子美味。其他的鲜味还有鲜嫩的黄花,金灿灿的鳞片下,夹起鱼肉,入口即化。红着身子的虾,被剥开壳后,露出的鲜甜的肉。更别提一盘螃蟹,掰开以后澄黄泛红的蟹黄,白花花的蟹膏,紧密的蟹肉,足够让人流口水。
那些回响的涛声,浮动的光点,斑斓的色彩,鲜香的味道,逐渐成了我对于家乡最深的美好记忆。
但除此之外,有的记忆并不让人觉得只有美好。
父亲用自行车载着我,沿着海骑行。一路上海风阵阵,我的笑声未停,父亲的汗水也浸透了衬衣。“你要多出来玩一玩,不要把眼睛累坏了。” 我面对自己的失败,情绪崩溃,父亲无措地笑着问我:“要不要爸爸带你去海边玩。”晚自习后疲倦的回到家里,餐桌上准备好的剥好的肥嫩的蛎子,母亲还盼着我把壳里的汤汁也喝掉——汤最鲜了——她一定要这么说。也是离家前,最后一次一起在海边散步,夜很沉,松林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大海还在低声唱歌。他俩一定要我摸一摸海边雕塑上的福字。“你这个性格啊,指不定哪天就吃亏。”母亲恨铁不成钢地说,“多摸摸,沾点福气。”。
对于一个生活海边的孩子,海的样子也许已经看惯,很多事情都觉得理所应当,好像全世界的运行,都是在跟随着我在那座海边小城度过的十八年。
离开那里,才真的感觉到有的东西无法控制,命运把他们带离我的生命。
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海,我第一次思念她。
http://www.dxsbao.com/art/415577.html 点此复制本页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