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记得来三下乡时的情景,车上的队友几乎都已经熟睡,还有个别队友在安静地看着手机,我在一边听歌一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即使车行驶了很远,外面的一切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片绿色,连接着暗沉的天空,还有时不时出现的灰白水泥柱子。也许时间也是如此,人在往前走的同时,所经过的一切便也倒退到了时光的尽头,在我只能远远遥望的对岸。或许你觉得每天的日子也没有多大的不同。等你再次回过头来慢慢回味,一切的点点滴滴都显得弥足珍贵。
来到徐闻下桥的第二天早上,活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姐便在网上跟我说阿公去世了,她问我,你回来吗?我呆了几秒,便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没有立即回她。没有眼泪,没有惊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在此几天前,我从学校回家,看到突然瘦得厉害,每餐只吃一点点的阿公时,我便知道,他也即将离我们而去了。
离我看到消息不久后,爸就给我来个电话,他很含蓄地再次跟我说了这件事,而我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哦”,“嗯”,然后他挂了电话。等我再回复我姐时,我的回答是“我不回去了,你跟爸说一下”。或许有眼泪就要掉下来,但是忍了忍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是不想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哭吧,安慰自己说,一切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再没有人跟我提起任何的事。爸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姐像往常一样,没有联系我,我那已和我爸离婚的妈妈,问我的问题是三下乡的学校环境如何,你教什么,以及伙食怎么样,诸如此类。我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和朋友们谈笑风生,和小朋友们亲切地打招呼。可是当队里要求写心得的时候,我第一件想写的事情就是它。突然所有关于阿公的一切涌入了脑海,我知道,我再也没法忍住。
阿公卖豆腐赚钱时开心的笑,阿公在我们犯错是严厉的瞪眼,阿公和阿婆斗嘴时的吃瘪郁闷,阿公手叉着腰看着我两姐妹作业的挺直身板,阿公坐在椅子上抽水烟时的云吐……
相比他那毫无生气的晚年,他以前骂人的样子是那样的可爱,尽管以前对他所有的感情是敬畏更多。
阿公一直都是个很刚强的的男人,可是在他晚年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却哭过了很多次。第一次是我喂他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算了。然后就红了眼睛。我顿了一下,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没想过他的感受。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行动不便,以至于会经常在床上拉尿拉屎了。第二次也是我喂他吃饭的时候,表哥来家里看望他们二老,阿公看见他的外孙,顿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他哭得那样委屈。那一刻我才真正领会到,尽管他像个婴儿一样被照顾着,可是他心里是那样的苦。后来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什么用”。而我老会用一句话塘塞他,说:“你吃好点,身体好起来就是最大的用处。”最后一次看他哭,也是我喂他吃饭的时候,他坐在那扶手椅上,精神恍惚地问我说:“阿婆还有么?”我回答说:“阿婆走了一个多月了。”然后爷孙俩一起在那里留眼泪。
现在,终于只是我一个人流眼泪,在离家百里的地方。哭吧,哭吧,现在哭个够,再也不要憋在心里。我一直开怀地认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那个被束缚的灵魂终于冲开了枷锁。可我童年时光的两位重要见证人,都离我远去。他们出席过,给我们以爱的抚养以及教育,然后他们又远离,在我尚未回报之时……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参加阿公的葬礼,我也不知道。自私吗?冷漠吗?还是不想再去面对?在不久的以后,我会后悔我所做的决定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会心不在焉,我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早起早睡,规律的生活是很久也没有过的。我会被小孩子们的可爱言行逗笑,会被一些小小的暖心行为感动。我还是我,一直在状态上的我。从小就生活在有爱的环境里,让我足够去爱更多的人。
如果说在这件事情上,非得有什么大彻大悟的话,我只希望,我能做我能做的,做我该做的,做我想做的,然后痛痛快快过完一生。任时光匆匆,我曾在。人,所存在的意义,要么流芳百世,要么去拥有值得被爱的特质,然后拥有爱你的喜欢你的人,成为某个人的有限的生命里无限。只要有个爱你的人,就不枉世间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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