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喜欢做梦的,所以世间有千万种奇怪的梦。
而我的梦里,曾经长久的出现过一把琴。
它每一次出现的地点都不尽相同。或是高山流水间,它静静地置于凸起的岩石上;或是幽幽竹林处,它无声地停留在一方石桌上;亦或是桃花纷飞中,它寂寞地掩埋在娇媚的颜色里……它在我梦中永远是这般安静,透出一股孤寂苍凉的漠然,阻碍着我的靠近。我伸出手,手指可以触碰到它如刀锋般锐利的冰冷,而后我就听到了一声叹息,来自苍穹的一声喟叹,遥远却真实。
这是一把古琴,有着似凤凰一般优美的曲线,它暗紫色的身躯即使布满了伤痕也无损它的美丽与骄傲,可以想象到曾经它的主人用它弹奏过无数动听的音乐,清徵奏而玄鹤舞,清角响而沙石走。
可是现在,已无人弹奏它。
对一把琴来说,这该是多么大的悲哀。
它的主人一定不止一个。有这样一位主人,他住在山上,住在林间,住在一切靠近大自然的地方。他以甘露野果为食,与野鹿云鹤为伍,一天到晚抱着琴追逐,追逐日月,追逐云彩,追逐山风,哪怕是一声微弱的鸟鸣,他也不曾放过。所以,琴被粗粝的山风吹过,琴面粗糙他骑着白马寻找世间美景,下马,看着自己的白马消失在远方的白色的云雾尽头,然后露出一抹笑容。他眼中所有的美,都用琴弹奏出来。
这把琴,那时候一定是幸福的,它看尽云起云落,风雨无情,披着星月袈裟纵情歌唱,与它最亲密的人相拥而眠。他带它走过了万水与千山,它带他领略了宫商角徵羽。后来,他成为了传说中的仙人,留它于世间普渡众生。
无数个难熬的日夜过去了,终于有人捡起了它。
这个主人抱着它到了一个精致却寒冷的房间里。他小心翼翼地修补好琴上每一块裂痕,为它涂上最艳丽的色彩。他不敢在它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惊惧谨慎地弹奏每一个音符,以换来一句赞美和一杯酒水。他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琴,任由一双双油腻的手掌一寸寸摸过琴身。众人赞他琴术高超,《阳春白雪》《高山流水》信手拈来,可是,一位在竹林间抚琴的男子却缓缓叹息一声。
他的琴声,没有灵魂,同样的,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一个时代结束了,又一个时代开始了,古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如今的它,仍然以伤痕累累的模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它无声无息,不道一声委屈却又令我无端悲哀。它的琴弦上落满了灰尘,琴身上伤疤纵横交错,它已是一位失声的老人,历经沧桑后,只剩下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空荡荡的人间。它的脸颊僵硬,失去了任何表情,冰冷的身体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安静地伫立着,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它在等待着什么,它又在期待着什么?
我想这个答案,你们心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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