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鞋文化与鞋市：一枚旋转硬币的两面
文/胡肖
亲眼见证“AJ1禁止转卖”这双鞋的市价从一千出头一路飙升到五千多元后，鞋贩子纯哥面带喜色地说道：“耐克这次又打脸了。”
“禁止转卖”反被转卖
比起鞋贩子，纯哥更喜欢别人叫他资深球鞋爱好者，从初中就开始迷恋球鞋文化的他，家里摆着不少AJ经典鞋款。近两年，上了大学的纯哥开始跟着在网上认识的一帮鞋友倒腾球鞋，光靠今年发售的几双爆款，纯哥就已经赚了近一万块。接受本刊采访时，他手上还屯着两双“AJ1禁止转卖”，这意味着下一笔不薄的收入。
对于一名在校大学生来说，一万块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双“AJ1禁止转卖”正是耐克今年红极一时的一款球鞋，它以AJ1为蓝本，在鞋身多处应用标语、字符表达“反对哄抬鞋价”的设计理念，该理念也是耐克发售这款球鞋的初衷。这款鞋在发售之后并没有达到耐克抵制炒卖的预期效果，各大平台上，1299的原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醒目的夸张数字，在6000到8000之间不断浮动。
同许多限量球鞋一样，全球1.7万双的“小货量”是“AJ1禁止转卖”被炒至天价的一大原因。现行市场中，球鞋品牌公司发售的每一款鞋都有其正规的定价，针对其中的一些复刻款、签名款、联名款，公司往往会采用限量的形式发售。为了使得所有球鞋爱好者能够公平竞争球鞋购买权，球鞋品牌公司会将这些限量球鞋中的大部分放在官网，以消费者抽签抢购的方式发售。“限量发售”加“抽签抢购”的模式，给了鞋贩子们炒鞋倒鞋的理由和机会，不少鞋贩子编写程序，利用网络机器人抢夺球鞋购买权，破坏了球鞋市场的良性竞争，“原价买鞋”也因此成为了纯哥口中“球鞋爱好者的一种奢求”。
2018年11月7日是“AJ1禁止转卖”发售的日子。此次发售伊始，耐克便取消了原有的线上发售计划，全部改为线下门店发售。发售当天，相关门店大排长龙，而从众多求购者中抽签获得购买权仅仅是第一关；想要将鞋从门店带走，还得先穿上球鞋在工作人员的监督下走动、做俯卧撑，以此保证这双“禁止转卖”的成色不是全新，降低其被转卖的可能。更有一些耐克门店想出奇葩招数：将领取鞋子与鞋盒的窗口分别设置在隔街而望的两个地方，购买者必须穿着新鞋踏过大街，到对应地点领取鞋盒，再抱着“旧鞋”回家。
耐克的发售政策为球鞋转卖带来了难度，鞋贩子们应对此番购买限制时也花招百出，穿鞋前套上塑料袋、走出门店就地拿出工具清洗……这一番折腾之后，鞋贩子们更开始强调这双鞋的“难得”，“AJ1禁止转卖”的市价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涨势迅猛，严苛的竞买方式让这款鞋成了限量中的限量。耐克公司抵御“炒卖”现象的新奇做法最终功尽唐捐。
市场背面是文化
其实不仅是“AJ1禁止转卖”这一双球鞋，球鞋市场上价格上万却一鞋难求的例子不在少数，有价亦有市，这五个字是鞋迷们对于现行市场上品牌球鞋火爆程度的普遍印象，与“禁止转卖”一样，“价与市”的背后往往是球鞋文化的支撑。
“拥有它就意味着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这段故事、这段传奇。”潮流教父陈冠希在评价“AJ1Concord”时这样说道。在鞋迷们眼中，一双双球鞋中蕴藏的故事与文化是他们喜爱球鞋的初衷。
1917年诞生的匡威橡胶帆布鞋是鞋迷们公认的第一双真正意义上的球鞋，也是NBA赛场上最早的篮球鞋，几经发展演变之后，由这双鞋改良而来的匡威All Star在如今依然是炙手可热的鞋款。
自匡威All Star诞生之日起，由篮球运动衍生而来的球鞋文化翻开了它百年历史的第一页。无数伟大的篮球运动员于NBA创造的传奇故事在球迷之间成为佳话，那些陪伴在运动员们身边的球鞋装备也因此被附上一抹传奇色彩或纪念意义，这些被赋予文化价值的球鞋成为球迷们争相购买、穿着、收藏的对象，球鞋文化也就由此发迹。
在许多球迷心目中，篮球之神迈克尔乔丹是他们喜欢上球鞋的理由；甚至耐克官方也表示，签约迈克尔乔丹是耐克近百年最重要的决定。自乔丹进入NBA联盟开始，其独特的球风与强大的统治力吸引了一众粉丝，而这也是众多球鞋品牌抛出橄榄枝，想要将他招入麾下的理由。最终，耐克赢得了这场招募战，并为乔丹打造出后来占据球鞋市场翘楚地位的子品牌Air Jordan（即AJ）。Air Jordan的一系列球鞋，贯穿了乔丹的整个职业生涯，乔丹的一次次神迹也为每一双AJ赋予不凡的注脚。伴随着乔丹在NBA赛场上一次次勇取MVP、豪夺总冠军，AJ球鞋在市场上刮起了一阵潮流旋风，球鞋文化的发展就此走上了快车道。
在百度上搜索AJ的每一代球鞋，其词条中往往都隐藏着一个故事，而这些故事串联起来，组成了鞋迷们心中球鞋文化的雏形。“AJ12Flu Game”是乔丹在97年NBA总决赛第五场比赛中上脚的一双球鞋，赛前乔丹不幸患上严重的流感，相关媒体的报道让球迷们近乎放弃了这场比赛，可乔丹还是拖着虚弱的病体站在了球场上。38分7篮板5助攻，外加一记三分准绝杀，来之不易的胜利让这个故事成为佳话，而这双“AJ1Flu Game”则承载起这段佳话，进到了鞋迷们的收藏柜里。
乔丹的黑人身份同样助推了球鞋文化的流行，一段段传奇故事迅速在黑人街区传颂开来，无数黑人将乔丹奉为偶像，而AJ球鞋则成为了黑人们心中承载情怀的单品。由此，球鞋文化渐渐融入到黑人街区的街头文化中，嘻哈、说唱这些元素与球鞋文化相互渗透，共同发展，逐渐形成了今天多元化的球鞋文化。
时至今日，从美国体育圈到演艺圈、说唱圈，球鞋文化渗透到了市场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各自领域拥有一席之地的明星“鞋迷”们，也开始为球鞋文化续上新的篇章。从阿迪旗下由说唱歌手侃爷设计，与AJ分庭抗礼的Yeezy系列，到詹姆斯、库里等知名球星与签约公司推出的签名鞋，对于鞋迷们来说，他们脚上、手边乃至收藏柜里的每一双球鞋都是情怀的载体，它代表着普通鞋迷心中在每一个领域发光发热的英雄，也代表着一段段刻骨铭心的故事，甚至是一份信仰。
这个时代无疑是球鞋文化爆炸的时代，每一位鞋迷心中对于球鞋文化的热爱与执念都值得被欣赏，无关乎价格与市场；但是网络上仍有许多鞋迷都在担心这样一个问题：
“愈演愈烈的市场乱象会不会蚕食这份文化，破坏这份热爱……”
鞋市还是“邪”市
球鞋买卖平台“识货”在今年的年度球鞋盘点中写道：“在这疯狂的一年里，球鞋圈风起云涌高潮迭起。在今年的球鞋市场里，很多人入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球鞋，同时也有很多以此为生的贩子赚了大钱，这样的局面催生了很多有趣的现象，甚至可以说是怪象。”
“各大球鞋公司争相割据市场，经典鞋款不断复刻，各种跨界联名层出不穷。”这是“识货”文章中对于今年球鞋市场的概述。拿“联名鞋款”举例，今年年初与高街品牌Off-White推出的联名AJ1让耐克赚得盆满钵满”；此后，不止于耐克、阿迪的一众球鞋品牌争相推出联名鞋款，想要分一杯羹，五花八门的联名鞋款于球鞋市场接踵登场。“跨界合作”的概念加之限量的售卖方式，让一众鞋迷十分买账，鞋贩子们就这样在球鞋公司与鞋迷们的双重推动下疯狂炒作，部分联名鞋款甚至被炒到上万元的天价，在“识货”看来，“今年的鞋市为鞋贩子们提供了东风”。
虎扑论坛中有网友评论道，“普通消费者能不能原价买到这些鞋根本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耐克需要这些鞋有足够的热度，供不应求。”这条评论获赞上千。从中不难看出，球鞋公司推陈出新是其获利的基础；而过度的推陈出新又在一定程度上为鞋贩子创造了机会。除了利用机器人抢鞋之外，炒鞋同样是鞋贩子们抬高市价的重要手段。在贴吧鞋友的实名爆料中，一批鞋贩子们采用在球鞋买卖平台同一时间大量拍下某鞋款存货并不予支付的方式抬高球鞋价格，造成货量稀缺的假象，与此同时，这些鞋贩子们还利用自己的鞋圈人脉，散布某鞋款货量所剩无几，必定暴涨的谣言，引得消费者争相溢价抢购，在这些肮脏手段的催使下，鞋市之水越来越深，真正成为了“邪”市。
“无论是篮球联赛所聚集起的球鞋氛围，还是时尚潮流所引领的运动鞋走向，究其根源，似乎皆应当归属于凌驾其使用价值之上的附加文化价值。而这一迎合于年轻群体的时尚理念，事实上也正是运动鞋得以在文化领域开辟自身独特空间的根源所在。”在辽宁师范大学体育人文社会学教授于文谦眼中，文化价值是球鞋品牌的立足之本。
“谈及今年的球鞋市场，‘能不能涨’替代颜值、内涵，成为了大家入手球鞋的第一标准，这样的市场恐怕是所有品牌商都愿意看到的，却是所有真正的球鞋爱好者不愿意见到的。”这同样是“识货”年度盘点中的语句，作为一个为鞋迷服务的平台，“识货”对于球鞋文化的发展不乏隐忧。
球鞋文化与鞋市就像一枚旋转着的硬币的两面，硬币最终会停止转动呈现一面在上，抑或是永远旋转下去，结果还需要等待。“这双鞋是我最爱的一双，没有之一”，本刊采访结束时，纯哥在寝室床下拿出被放置在最里面的鞋盒，鞋盒里面乘着的，是被塑封好的一双“AJ6黑红”，塑封膜下是遍布折痕的鞋面以及氧化发黄的水晶底。纯哥捧着鞋不断摩挲，开始讲起球鞋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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