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顾准文集》总想写点什么。除了那些摘录笔记以及对于其本身观点的小感慨之外,总感觉仍有话要说。但是,每当要张口,却不由自主地就提前闭了嘴。不是担心自己说不出什么,而是觉得自己说的过程太过痛苦。这样的读书笔记就成了程序化的一个工作环节而已,丧失了本来的自我反思,进而达到长进的目的。
我想,我还是太过功利主义。我强迫自己每读完一本书一定要作结。这么做的目的甚至不在于体会思想的快乐,而是为了能使文字本身有利可图。比如,我早担心什么都不写,会让这笔颓废,而这会对以后可能以文字为生的我的下半生产生不利影响。于是,我不得不逼着自己把这个固定化和样板化的工作做完。然后,心底才会有些坦然。
顾准不是这样的人。看他的大量保存至今的读书笔记集中在1973年。虽然此时文革不如初始般狂热,然而当时的压抑气氛也足以令人窒息。想想那时知识精英们都在图什么?恐怕惟有太平,苟活而已。这苟活不是对人生的自我放弃,而是在强权压迫下的自我妥协。况且中国知识分子早就已经习惯了出处之间的选择,我们理解这些人的选择,并且也对之深深尊敬。但顾准还是选择了一条令人惊讶并钦佩的道路。他在自己的笔记里记下了对专政政府的反思,记录下一元论哲学对科学的阻挠,也记录下对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思考。只要想想那是在怎样黑暗年代里的自省,你就不得不对这样的顾准更加尊敬。他完全符合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定义,因为知识分子本身一定是反当下,反主流的。
于是,一个问题油然而生,为什么如今没有顾准,或者顾准活在当前又会怎样?
我想,一个知识分子固然可以以自己的力量抵抗强权政治,并且这种政治力量越强大,其抵抗力量或许也更强。但这种政治力是外在的力,是可能根本不会入其心的客观阻力。商品时代的发展,把这种力量隐藏起来。随商品而来的是人的欲望。这样的欲望更诱人,也更易从人的内部对其进行主观瓦解。简单的说,即从内部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远比从外部对一个人的意志摧毁容易。所以,当下的知识精英们,总是无法摆脱商业化浪潮,甚至把自己陷于此,奄奄一息却又不亦乐乎。
我又想起了一个人,张承志(尤其是90年代初期以前,还未完全走向另一个极端的他)。这或许可以回答顾准到了当下会怎样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张承志就是另一个顾准。他完全忘了现世的模样,把自己抛进大山。他用自己的世界观构成自己独到的话语。他的一些观念与这个时代的主题格格不入,甚至显得偏激。他鄙视在权力和价值观操纵下的主流。这一切,让他和我们这个时代的所谓知识精英相比更像一位侠客,不同流合污,走自己独特的道。
比较顾准和张承志则不难发现他们的共同。即真正的知识分子一定是生活在某个时代里,却又对这个时代保持着距离,并在此基础上成就对该时代的反思。拥有知识其实并非难事,但想要和时代保持一定的距离却不简单。这非得有一定的坚守毅力,有能看穿事物的平和气,还得有宗教徒式的甘愿献身。这一切,在当今中国都难寻得,这也是我们的知识分子已然乏善可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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